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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感母亲节
看了几篇写妈妈的文章，昨夜久久难以入眠。我很羡慕姐妹们和自己妈妈的关系简单而正常。我的妈妈去世几年了。偶尔梦到她，梦境多半都是紧张、压抑、甚至恐惧。（就像昨晚，我梦见母亲责怪我给她买的衣服不好，我出门了，她和父亲说：追上去，告诉她，有本事就别回来了！……我走在童年时的胡同里，听到这句话，心惊胆战，撒腿就跑，却跑不动……）这让我觉得无限伤感，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别的母女一样亲密？为什么我们的母女关系会演变成这样？我自己的女儿10岁了，抚养她的10年，也是我不断回首往事的10年啊，只希望，我女儿梦到我的梦境，会是明亮、愉快、幸福、温暖的。
母亲生的漂亮，家境好，初中文化，泼辣能干，脾气暴躁，在家里事事做主，活的很率性。是个样样要拔尖的人。晚年时自己总结：这辈子谁都没有怕过，就是怕闺女。20岁一股冲动嫁给内向本分、家境贫寒、离异有一女的父亲后，吃了很多苦，破灭了很多梦幻，我相信她后悔过。我和母亲关系开始恶化，是我10岁时。那年，她有了外遇。我爸爸经常下乡，那个男的就经常上我们家来。我很讨厌他，却畏惧母亲不敢表现出来。有一天他在我家过夜，我早起上自习时天还黑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径直推开他们的门进去，把大灯打开，在他们的一脸惊诧中扭头走了。这件事后，母亲找茬狠狠地打了我，我记得我的脸都肿了，为此逃学好几天。现在我知道和任何一个人共度一生都是需要很大勇气、决心和耐心的。我已经原谅了外遇这个错。
我们当时住在父亲单位的家属院。这件事父亲估计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接下来，母亲要离婚，她当着我的面说弟弟跟她，她不要我，我跟爸爸。我不说话，把弟弟带出去，在胡同口，我逼着他保证不跟妈妈，5岁的他胆怯的眼神至今印象深刻。回想起来，母亲不要我这句话对我的伤害要比外遇这件事大很多。她或许是很现实地说（真去法院，法院也会这样判吧），但是10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接受？闹离婚闹了很久，我母亲是个无理也要占三分的人，对当时她对父亲的欺负我虽然不敢发言，却心里很不服。突然有一天，母亲带着弟弟不辞而别了，我们猜她是去了那个男的家里。当时临近春节，清楚地记得父亲悲哀无奈地和我商量，春节我们两个怎么过。
外遇的事情过去后，生活继续。但是我却再也和母亲亲热不起来。她和爸爸有争执的时候，我基本上向着爸爸。中学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很长时间彼此不说话。我不愿意回家，长时间地逗留在一个父母双亡，独自带着弟、妹生活的女同学家。当时甚至羡慕她。这个女同学很能干，环境逼迫下，家务活样样精通，也早熟。我来初潮，先告诉了她，她教我如何处理。我回家找我妈要钱买卫生纸，她大吃一惊。
有一件事特别印象深：我和母亲外出，在一个饭店吃面。她吃了几口后，怕我不够，就拔给我一些，我很生气，不肯再吃了。母亲大怒：你居然嫌我脏？她说出来我也很吃惊，难道我真的有这想法？还是她敏感？
高中时弟弟被确诊智力障碍。我觉得这件事让妈妈意识到以后还要靠还算优秀的我？还是母性使然，反正她对我特别关注和好起来。小学时我经常去上面说的同学家过夜，不记得她干涉，现在我晚回家10分钟，她都要问原因。我高中的走得近的同学都说我母亲太溺爱我，对我的生活照顾的无微不至。但是我并没有因此和她亲近起来。反而有些反感和不适。她很羡慕别的女儿，挽着妈妈去逛街，我从来不，记忆中我很少很少握她的手，更别说拥抱。
我考上了北大。这当然让母亲很骄傲。事后想想，母亲从我上大学起，就开始怕我了。我的意见逐渐逐渐在家里重要起来。这时候母亲开始操心我的终身问题。她要求我找一个本地的。而且还亲自给我找了一个。男朋友这件事几经波折，或许也正是逆反的年纪？我最终遂了自己心愿。母亲极不满意。我丈夫、那时的男朋友第一次去我家，几乎被骂出来。母亲一心要我毕业后回家乡，而我的内心，却早已打定主意，离家越远越好。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很不孝。
大学毕业留京工作、读研、再就业、结婚，直到生女儿，才再次较长时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有很多的不愉快。我请婆婆来伺候月子，她很有意见，不过我坚持了。出了月子，她和婆婆换班来了。有一次，我们闲聊，说父母教育孩子怎样怎样，我说该打还是要打，信口说自己小时候挨打的记忆，不料母亲却生气了，她哭着说她从来没有打过我，说我没良心，然后躲到厕所不肯出来。吓坏我了，我给爸爸打电话、给她信任的我的好朋友打电话，请他们劝她，把无绳电话送进厕所给她听。我哭笑不得：打过我这是事实，那个年代的孩子不挨打能长大？我并没有记仇，何以至此？她返家和父亲抱怨，我不劝她多吃点，她不敢多做饭，也不敢多吃，老挨饿。说我先生看不起她，等等。我也是哭笑不得，这些事情我的确没有操心，我没有想到她在我家里把自己当客人看。
我毕业工作后，一半的收入给了家里。2000年母亲被诊断为尿毒症。我立即接她和父亲来北京治疗。我那时工作特别忙，应酬多，孩子寄宿，家里极少开伙。住院后我找关系买好医院职工食堂的饭票，叫他们去买着吃。我有空也和他们一块吃食堂。大约同屋病人家里经常送饭，刺激了妈妈，她很不高兴，和主治大夫说我不是亲生的。出院后，我找了小时工给他们做饭、做清洁，她也不高兴。我不知道她是怕花钱，还是嫌我没有侍奉左右。确定要做透析后，医院要求我们签字请外院的一个名医来造瘘。事先说好我和爸爸一块去签字，我从单位过去。约好的时间都过了很久，也不见爸爸的面，我不免担心，顺着医院到家的路找。到了家属区的十字路口，远远看见母亲坐在中央，爸爸弯着腰在劝说。说好话赔不是是我爸爸丈夫生涯的重要内容，我不奇怪。只是不知这次是为什么？周围人来人往，有不少人观看。我正要走过去，我爸爸看见了我，挥手示意我不要过去。我站定聆听，母亲却是在数落我和父亲，说我们不给她治病，盼着她死，不时问周围路人：XX公司（我单位）怎么走？说要去找我领导。说实话，尿毒症是个开销很大的病，母亲没有公费医疗，没有保险，完全自费，我和父亲确实一度犹豫过，但是很快（2，3天之内）我们就决定要积极治疗，我们不能不管她。我站在一棵树后面，看着父亲炎日之下，不断用手擦消瘦的脸颊上的汗，坐在地上的不断诉说和呻吟的母亲，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我打电话请一位乡邻大哥火速赶来。大哥来了，劝了很久才把母亲劝回家。事后，他告诉我，当天晚上他专门打电话给她的母亲，询问我是不是亲生的，答案当然是毫无疑问的。
母亲开始透析治疗。经济上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下，我和父亲迅速消瘦。我只有80多斤。我不得不拼命工作，我们单位出差补助较好，我就频繁出差挣那些补助。而我和母亲之间这些事，我至今从未和先生说过，也不知道他是否曾经也怀疑过我不是亲生的？
父亲了解到家乡的市立医院也开始上透析机，而且负责人正是我的同学后，坚持要带母亲回去治疗。他们放心不下独自在家的弟弟。也住不惯楼房。我借来一辆车，把他们送回去，和我同学交待好，安置妥当。以后一天至少一个电话，24小时开机。其间母亲因为情况不好住院，我出差间隙回去。请相关的护士和医生吃饭的饭桌上，十分意外的，所有的人都开始投诉我母亲，说她如何脾气大，如何欺负我父亲，感叹我父亲真是好人呀，要我劝母亲善待父亲。我现在只记得他们举了个例子，说母亲要吃馄饨，父亲去买没有买到，就买了小面，母亲一见不是自己要的，当即把连碗带面摔在父亲身上，责骂父亲无能，连个馄饨都买不到。这次我确实很生气，我很不高兴地对母亲说：生病也要讲道理……就算你再劳苦功高，也要讲道理。那些年，我和父亲绝大部分收入都给了医院，母亲一会儿感激我们，一会儿也骂我们不想办法救她。但是我基本不在身边，回去也很匆忙，我始终没有放下工作回去侍奉床前，固然是经济压力下不能，坦白说也有不愿的原因。
母亲在我们家确实劳苦功高，这点毫无质疑。我们家能从一无所有，到后来的境况，和她的辛苦劳作和持家有方分不开。何况，她还养育了我和弟弟。我曾经认真地想过母亲是不是爱我，结论是肯定的。许许多多的细节说明，她不可能不爱我，或许她的爱的方式我不喜欢，但是爱我确实无疑。而我，我承认我对她好，更多出于责任和理智，而非爱。这是我们母女关系的死结，是母亲痛苦的根本，也是我痛苦的根本。
我感谢母亲生养了我，感谢她对我的照顾，对我的爱。如果有来生，让我们还做母女，只是我希望由我来做妈妈吧！
……
我自己有了女儿，女儿渐渐长大，我过去的经历经常提醒我，做妈妈不是件简单的事，千万不要作出伤害母女关系的事情。这个母亲节，用马甲说出自己积压心底多年的没有人知道的故事，我想有女儿的妈妈，应该都能从我的故事中得到或多或少的启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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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5-12 18:52: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