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知寒：单项选择_回龙观社区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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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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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知寒：单项选择

单项选择……

我已经知道了，任何文字都佩不上他，任何对他的纪录都将是徒劳的。
这种想法让我多日来不敢提笔，只顾尽兴地和他打闹，嘻戏。忠实于当他的仆人和随从。
等他睡去，我便凑上去闻他，从出生到现在，闻他是我每天最享受的时刻。
他已经五岁了，但那气息一点没变，只要闻上一小口，心就被占满了。

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好。我也不太情愿让别人知道。若是有哪户人家好心地夸他两句，我便会心想——“他真有眼力”。这是天经地义的，我不用证明给谁看。因为这和别人无关，他是属于我的。
在其他一切事情上，我承认自己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惟独在他身上，我显得有些小气和狭隘。

无论是他眯着眼睛做坏脸，还是撅着嘴巴生气动怒，或是跷着屁股趴在地上玩火车……他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每个声音……只要看到他，听到他，闻到他，或想到他——我的心里就有音乐在流淌，我就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就发现自己还活着。

我每天蒙受着他赐予的快乐和满足。在这一点上，我的贪婪和他的不屑形成鲜明对照。我总是希望他给的多一些，而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迎合，从不违心地施舍。一切全凭他的兴致和心情。哪怕有时我低三下四地请求他抛个魅眼或给个拥抱，不肖说，也常常是被他拒绝的。这让我起初觉得自己也许是天下最可怜的人之一，后来，我从他的拒绝中找到了同样的欣喜和满足，我发现了，他的拒绝就是另一种拥抱，这就是他独有的方式——为什么非得用拥抱才能表达“爱”呢，他的倔强和将我拒之门外的“冷淡”其实就是他和我之间的特殊的表达。

不过，我还是会偶尔要挟他的。比如当他有求于我时，我会先勒索一个拥抱和亲吻。比如，在游泳池里，只要进到稍深点的地方，他便会自觉地抱紧我，我假装要松开他，立马便听到他大叫道：“我死死地抓住你”。好了，抓吧，不抓紧我不满意，要把你白天里欠我的还给我。

最让我头疼的就是“为什么”。他就是真人版的“十万个为什么”，不过他是每天来一遍十万个，即便没有十万个，千把个总是有的。不骗你的。他一开口问“为什么”，我就想起电影里的“箭阵”，铺天盖地，无处躲藏。真的把我搞得喘不过气，不得不佩服他的执着和体能，奇怪的是，他每天花那么多的气力问这问那，也不见他瘦一些，一直保持着他的“重量级”，一直让我只肖“一度”便将他从“众里”“寻”了出来——体积大贝，用不着太费眼神。

他对食物的钟情让我感叹大自然的神功伟力，只要有美食，他的眼睛就放出光茫。和有些早熟的、打小就学会了看大人眼色行事的孩子比起来，他的真实显得过于明显，明显有点夸张——因为总有些大人觉得，“他是不是太那个了”。我就不明白，他到底太“哪个”了。是你自己太“那个”了好不好，拜托，如果不“那个”，他就不是他了，我就得去找分管造人的那位神仙理论一下了。难道要天下的孩子都变成你想要的样子才太平吗，真是的。告诉你，他若学会了虚伪，我宁愿去一头撞死，他若虚伪了，这世界还有啥子值得赞美。

我一度打起摄像机的主意，在网上搜了搜，想把以前的那个摄像机换个功能更强大的，以便随时拍下他的言行，他的怪异之举，奇思妙想，使坏耍泼等等。我真的怕错过，怕他长大了就不好玩了。后来发现，这个担心是多余的，从刚出生到现在，我丝毫也没觉得他不比以前好玩了，估计以后也不太会的。况且，摄像机总不可能全天开机吧。

知道一个男人的愚蠢有多么可笑了吧。尽情地嘲笑他吧。

还有一些可笑的事情。老早便决计要买个特别的礼物迎接他的五岁生日，跑了几个大商城，绞尽脑汁，就是没找到理想的东西。最后决定不买了，没有满意的还买他做甚，就让他过一个没有礼物的生日吧。带着怨恨离开商城，出门的一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干啥子嘛，一个大男人，真是的……

恩，最可怕的还得算“讲故事”，没完没了地缠着你，不知疲倦，不到累极不罢休。讲过午夜十二点是常有的事，讲得我口干舌燥，眼冒金星，而且基本没有中场休息，除非他要小便时吩咐说：“喂，请等一等，我要尿尿”。对不起，那我也要嘘嘘，便趁机上得楼去把门锁住扑上床躺一会，不消说，他马上就会火气十足地把门踢开，妈也，他真是个十足的施虐狂，搞得我经常不敢太早回家，好比上学时，知道老师要提问，便假装埋下头捡铅笔，想逃过一劫。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终于还是被他抓住的机会多，更可怕的是，他现在学会打电话了，“爸爸你在哪呢？怎么还不回来呀……”说在开会吗？要他呆会再打来？在谈事？不方便说话？切，少来这套，告诉你，干嘛都不行，有句狠的在等着呢——“我有权要你讲故事”，乖乖就犯吧那就，因为，因为真的别无选择，因为，他就是我惟一的选择，单项选择，没做过吗……

2009-03-10 11:2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