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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看到九年前的小说,因为涉及但是还算敏感的问题,所以常供稿的杂志终审未过
小说:爱吃茄子的人不爱吃青椒
提交时间:2000-07-19 14:22:24
夏天的时候,沙沙开始注意亦东。
认识了很久,却始终仅只是业务关系。亦东是个很低调的人,平日里话也很少。印象里总是穿灰突突的休闲装,某次听说还都是昂贵的名牌。沙沙不会,如果是特别的颜色和款式,沙沙不会介意来自地摊还是华厦。同是平民,有人把《格调》当作圣经宝典孜孜以求地模仿效尤,也有人“英雄不问出处”地自居坦然。
而沙沙,就只是散漫无心的,兀自活得流光溢彩着。几乎有点过分。
甚至,沙沙是有一点看不起亦东的.
然后,有一次,亦东忽然约沙沙一同参加圈里的一个PATRY。沙沙当天刚剪了头发,很乖的短发,很想当众发布的样子,所以很高兴这样的邀请。沙沙挑了一条很简单清爽的裙子,为了配合亦东的身高,沙沙还周到地穿了平底的水晶凉鞋。
一切都很顺利。然后,散场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雨。
沙沙和亦东随众人一道,在大堂的门檐下一筹莫展。因为离道路远,很少有自投罗网的出租车过来。这会儿亦东的一个同事开车过来,说可以带亦东一段,亦东说,你也上来吧,搭车到路边。
车里很挤,两个人的腿随车的晃动碰撞。挂着上车时淋的雨水,清凉的感觉,和整个夏天的郁热相对。沙沙竟然有一点微醺的晕眩。窗外的雨愈发的大,随着车窗汩汩的流下,沙沙无意识地望着外面模糊的景象,忽然希望这一刻无限拉长。
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看亦东,侧面的轮廓竟然是瘦削清秀的。沙沙喜欢的样子。
直到大家都下去了,亦东才让沙沙和自己一道下去。是路边的候车亭,小小的,有雨点点溅上来,灯光被雨氤氲地很陶醉。这样的光色里,人好象水里的鱼,一样纯净和沉溺。几分钟里,两人几乎都遗失了语言。然后,亦东说,你从这里打车就行了。我很近,跑着回去就行。
始终记得亦东消瘦的身形如何在雨中消逝.夜雨的长安街寂静美丽,车里的radio放着适合午夜的清浅音乐,隔着玻璃窗外湍急的雨声,歌唱与钢琴,水一样安静纯粹。沙沙想着亦东平日里温和无所牵系的样子,原来是这个浮华圈子里的异数。
别致的,甚至带着一点清洁的芬芳。沙沙想。
经过天安门广场时,沙沙突兀地做了一个决定,这决定使得沙沙在此后的一年里活得充满情节。也使得万万在最后只好放弃经营了许久的事业和人群,重新投入另外的生活.
――此时回想,当时的决定里必是含着许多无来由的冲动。但是沙沙更愿意相信这是女人关于爱情的直觉。
那时的沙沙,是一个勇敢地四处堆积美丽情节的女子。沾染了圈子的浮躁,还有天性里消极的因素,沙沙纵容着自己不问情由的义无返顾。
在那些频繁的电话里,那些有趣的话题,无聊及有聊的记忆。
那段时间,甚至午饭时间也要打电话过去问亦东吃饭没有在吃什么。
有次亦东说吃烧茄子等几个菜,沙沙立刻感慨多难吃呀。亦东立刻接口说:你不爱吃茄子是吧,那你一定爱吃青椒。沙沙惊讶,说是呀,可是……为什么?亦东得意地说都是这么说的,他自己就是爱吃茄子不爱吃青椒。然后,亦东恶作剧似的说:等哪天你犯在我手里,让你天天吃茄子。
沙沙开始把这类玩笑当成某种暗示。
并且开始向妈学习怎么做茄子。
那段日子在记忆里好象一直是阳光明媚的。当然这样的印象只是沙沙自己的,与气象台无关。
很可能与亦东也无关。
这个圈子很小很虚荣,大家都自持身份地不肯做什么出格露骨的事,比如,沙沙这样坦白的感情。
但是沙沙无所谓。
初秋的时候,沙沙开始和亦东约会,是很好朋友的那种。其间,亦东常常无由的改变情绪或者突然失踪。就开始有人有意无意地在沙沙耳边说,听说亦东是同性恋呢。
沙沙总是夸张地笑笑说,乱讲呀,我也是同性恋呢。你不知道?
沙沙讨厌这样地编排人家,亦东优秀独立,并且殊无绯闻,自然引人议论。
何况,是又怎样。沙沙不预备做想象的英雄,拯救或者改变什么。但是,自己的出现,至少可以减少这样的议论吧。
而且,沙沙后来想——自己从没相信过所谓爱吃茄子就不能也爱吃青椒。
但是,有些情绪,会悄悄埋着,即使小得象刺,依然会在什么样的时候忽然挣扎着突现,穿透一切地锋利起来。
情人节的时候,沙沙陪亦东加班。中午到黄昏。亦东忽然说我放一首歌给你听吧,一直很喜欢的。
ERIC CALPTON“WONDERFUL TONIGHT”
亦东跟着音乐一起哼唱,很动人的样子。在冬天温暖的黄昏。他讲歌词大意是一个男子和女友约会的全过程,他无比欢喜地在歌唱里遍遍重复:oh my darling ,it is wonderful tonight ……
然后,亦东翻出一个旧旧的本子给沙沙看,说是大学时手抄的歌词。上面有亦东写得潦草而漂亮的英文。
沙沙一页页翻过去,恍惚地想见那时的亦东,在怎样的情形下听着这样的音乐,那些自己不能知晓的感动和记忆,无从理解并修改的伤害与痕迹。
沙沙瞬间惶恐,明白自己在爱面前的男孩。却终于无法得到他。
晚餐时,沙沙把以前为亦东拍的照片底片交给他。亦东要了好久的。沙沙曾经莫名其妙的坚持不肯给。这是一种标志。沙沙想。如果危险,我还来得及放手。
说了很多的话,除了爱情。那么融洽欢喜的情形,好象两个人是那种很知己的朋友。亦东眼里有洋溢的欢喜。沙沙为此柔软的充满清浅的心痛。在那样独立淡定的外表下面,亦东其实是多么寂寞的孩子。
那晚的结果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穿过叫卖玫瑰的街道,两人各自走开。
沙沙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如果就只是这样维持做有分寸的朋友。
接下来的周末,几个好朋友嚷嚷着开车去石家庄算命。亦东依例说忙。沙沙赌气说那我跟他们去了啊。亦东说你自己玩好。
暗黑的房间里,带着劣质烟草的味道,瞎眼的老女人守着被掷得光滑的串串铜钱,摸索沙沙面孔上的骨骼结构,用那套传统的比喻描述沙沙的美貌,然后说我知道你走路不稳总是飘飘的,如风中之花。她说他是带着惩戒的男子,一生有无数劫难。你如果还想和他有所结果就要年内成婚。
在她因为语速和口音而含混不清的言语间,沙沙听出很不看好的味道。虽然那个老女人并没有说。
出来看到同伴,他们问说了什么,沙沙笑着说她夸我貌美如花呢。这种骗钱的勾当,亏你们说算得准。
然后,沙沙问:我走路是很飘很晃的样子吗。他们说是呀,又玩笑地说:自己不知道吧,很难看呀。
一路沉寂。直到京石高速的入口,忽然发现有许多卖风筝的,一下子缤纷地充满视线。沙沙很兴奋地跳下去买了,然后站在路边给仍在办公室加班的亦东打电话。
沙沙说我在石家庄呢,马上回去。路边有好多卖风筝的,我买了咱们明天出去放着玩吧。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关系,亦东的声音没有丝毫被感染,还是那么沉静。他说明天我还有好多工作呢。你们玩吧。
沙沙楞了一下说好吧,那么等你忙过了。
明天一起吃晚饭?
因为城区的禁放,所以天黑的时候大伙特意买了烟花在附近的郊区放。把车顶的天棚打开,沙沙躲在车里看烟花绚烂散落,如此美好的,恣意于是迅速。
沙沙心灰地流下泪来。
在渐渐充满的巨大的不可知面前,沙沙不想再牵扯着自己等了。
依然约在那个明亮的商场门口,沙沙漂亮的毛线短裙在冬天的萧瑟里那么耀眼。沙沙安静地看着亦东走过来,没有什么铺垫,就毅然地说了,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我们结婚吧。亦东促不及防地楞了,然后开解的笑,说你怎么了,我知道的呀,可是总要慢慢地走着看。沙沙说那么你可以给我一个期限吗?我觉得叵测。如果知道双方都在为一个目标努力,我可以说服等。亦东说我不能。没有人知道前面是什么。我不想被盘问不想不自由。沙沙说:我明白了,咱们分手吧。
不久,沙沙独自去了原本预备和亦东一起去的西藏,并且就那么住了下来。也就是那样闲散地住着。连很近的布达拉宫也不进去参观。就是日日赖在大昭寺,和喇嘛聊天,帮他们卖票,骗吃骗喝的。很多天。
天气渐渐热起来。沙沙买了藏族的裙子穿,还有那种盘头发的彩色丝线,请朋友教会如此混着头发编织了,偶尔象真正的藏族女子一样盘在头顶,更多的时候就散散的垂着,脱了两条彩色的大辫子在石块拼成的街上走。开始看到的藏人会友善并赞美地笑,渐渐的,也熟稔地开始打招呼了。
沙沙是被强巴活佛命名为强巴央宗的汉人娃娃。有安静不带一点侵略性的眼神。
沙沙喜欢日暮时的晚课。那时游人都已经散去,只有集体颂经的喇嘛和朝拜的信徒。在香火缭绕的幽暗里,沙沙常常就只是安静地在一边坐着,看见模糊的人影慢慢慢慢地转过去。人走了,香火还亮着。
沙沙是个没有信仰的人。她看着这些旺盛的信仰,觉得安心。
那个黄昏,一群北京来的旅游团忽然塞满了大昭寺。沙沙坐在幽暗的大殿里,听着熟悉的口音,想着可能应该回家了。那些影子在沙沙面前晃过。沙沙忽然闭上眼睛,急急地祈祷:天,如果还可以,让我见到亦东。
睁开眼睛,就真的看到了。因为是从门口走进来的,他被外面耀眼的光线剪裁,消瘦得不太象是亦东。他的目光从虚空中浮泛的略过,并没有停在沙沙身上。沙沙不能言语和行动,就只是看着他走过去,不断被人档住,而终于无声地湮没在出入的人群里。
沙沙不愿意相信那只是幻觉。
晚上,沙沙给朋友们打了出来后第一个电话,她并没有核实看到的是不是亦东,只是说,我来过了,现在要回去了。
那年圣诞,沙沙仍是赶场似的出入于朋友们的聚会和玩闹。只是,变得异常安静。然后,有人提到亦东的名字,一个以前并不熟悉的朋友忽然说你们不知道呀,亦东是同性恋。别开玩笑,熟识的朋友看看沙沙说:那些都是谣传的说法。
什么谣传,他自己亲口向我承认的……有次他喝醉了,哭诉为什么会因此面临如此大的压力,其实自己就是喜欢男人,这招谁惹谁了……夏天去西藏,他都是和男朋友一起去的……
没关系,我早就知道的。沙沙用安然的笑回报朋友询问的眼光。其实,心里被大大地震动着。
那人仍在讲着内中情节,时间地点人物,于是,以往所有不可解地一切都渐次展开了真相。都无所谓了,谜底揭晓得太晚还不如不揭晓。沙沙只是心疼亦东,竟始终独自背负了那许多不能为人道的隐私,多么重,多么疼。
沙沙轻易原谅了自己和别人,以及所有无端的际遇。
可怜亦东遇人不淑。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作为朋友喝酒的。
转过年来的春天,沙沙已在另外的行业开始得心应手,也早已疏离了原来圈子里的人际。在不必坐班的悠闲职位和朝九晚五的打卡生涯中,喜欢熬夜的沙沙却选择了后者。果然,日日的忙碌抹去了散漫的怀旧。每天在困与醒之间周折,日子拥挤到到梦都不做。
这样的,有一日,沙沙正埋头吃盒饭,旁边的同事看到沙沙餐盒里几乎未动的青椒炒肉,问沙沙是不是不爱吃青椒,接下来他说:那你应该爱吃茄子吧。都说爱吃青椒的人不爱吃茄子。
沙沙一愣,忽然的就笑了,记忆略去大同小异的风花雪月,那些杏花春雨的情节,早已淡如烟云。倒是平白记得了这个。饮食男女,呵呵,谁呀,茄子,还是青椒。
至于沙沙,却都不怎么爱吃了。 (此文由蛛蛛宝宝在2009-07-09 16:37:5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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