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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车与少年
上周五的晚上，正在家里陪女儿上钢琴课，电话忽然响了，是我当年最要好的大学同学晓君从南京打来的。晓君说，她儿子有麻烦了，想跟我聊聊。我心里登时一沉，以为孩子遭遇什么不测。再听下去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刚上初三的孩子在学校几乎和所有的老师都闹翻了，他拒绝上学，被父母逼着去学校，上课的时候就从头到尾趴在课桌上睡觉，从来不做作业。
而导致孩子和学校产生这么严重的对立情绪的，其实原本都是一些小事。比如有一次上地理课的时候，老师训他：XXX，刚才我都已经问完问题了，你为什么还要发出声音？
孩子说：我刚才没有发出声音啊！
老师说：你还狡辩！我明明听到你发出怪叫了，不信问问全班同学！
于是停下课，让刚才听到他发出声音的同学举手，结果没有一个同学举手。
孩子说：老师您看，我说了我刚才没发出声音嘛！
老师生气了，威胁说，如果没人举手，他就不上课，现在再给大家一次机会，刚才听到XXX发出声音的同学请举手！
这一次有两个同学举手。这时XXX同学又不干了，质问这两个同学：其他人都没有听到我发出声音，为什么就你们俩听到了？
英语老师则对他一味打压。孩子测验考得不错的时候，英语老师打击他：XXX，你别以为自己的英语学得有多好，其实你只不过是在吃老本！
下一次，孩子没考好，老师则讥讽他：哟，XXX，你的老本吃光啦？
如此这般，这个孩子被老师列为坏典型，在班上被同学孤立。孩子觉得呆在这个班上完全没自尊心，没朋友，因此闹着要转学。
晓君心碎地问我：你说我该怎么办呀，我跟他爸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怎么生出一个这么叛逆的孩子？
晓君的老公三哥也是我的同班同学，当时他俩像大哥大姐一样，给我很多关照，所以我们关系一直很要好。他俩在班上是优等生，毕业以后分配到南京，现在都在大国企里任高管。他们的儿子林林我也见过两次，一次是六年前，他们带着儿子来北京游玩，在我家住了一周；另一次是去年中秋的大学同学聚会，林林已经长成一个半大小伙子了，看上去很有礼貌，很斯文，当时的学习成绩也非常不错。没想到刚过一年，这小家伙就忽然如此叛逆了。
林林就读的学校，是南京市最好的中学之一，所以对于转学的念头，晓君和三哥不太支持。一来感觉离开这么好的学校很可惜；二来担心儿子并没打开心结，找出自己的问题所在，就算转的新的学校，万一遇上类似的情况，他依然会采取类似的对抗方式。
情急之下，晓君和三哥去向一位青春期心理专家求助。这位专家告诉他们，其实孩子并没有错，青春期出现这些问题是很正常的；错的是学校和老师，没有给予这个敏感期孩子应有的宽容和理解，反而为了维护所谓的师道尊严，采取极端措施，导致孩子与学校产生如此激烈的对抗情绪。
专家说，他从小也是个混混，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之后，忽然醒悟到自己这样混日子是不行的，于是发愤读书，考上研究生，重新做学问。因此，他以自己的这个亲身经历安慰晓君两口子：人的一生很长，偶尔做错一些事情、走一些弯路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你能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我问晓君，是不是林林很喜欢打游戏，所以不爱学习？晓君说，他不玩游戏，只是爱看书，尤其爱看韩寒和郭敬明的书；另外就是喜欢臭美，虽然是个男孩子，从小他就喜欢倒饬自己，从发型到衣服都特别讲究，和班上不少女生都曾经暗生情愫过。我跟她开玩笑：咳，后面这一点，可真随他爹啊！
也许爱看书、爱思考的孩子在进入青春期的时候，都会表现得格外叛逆吧。尤其是，如果从另一个角度去读书、理解，韩寒会令他更加叛逆，郭敬明则会另他更加自恋。我安慰晓君：的确如专家所说，青春期的孩子表现叛逆是很正常的，因为他要向成人世界宣战，亮出自己的人生格言。其实我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因为觉得自己的观点更正确，上课经常顶撞老师。你看我现在不是也没变坏吗？不是也学会偶尔溜个须拍个马吗？
通了近两个小时的电话，其实晓君只是需要找个人倾诉而已，我也只能苍白地安慰、劝解几句而已。站在一边的旁观者，谁不比这个像唐吉柯德一样冲向风车的孩子看得更清楚？可是，看得再清楚又能怎样，我们这个成人世界，谁会顾及少年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谁有耐心等待他挑战失败之后，慢慢调整自己的人生方向？家长和老师迫不及待想做的，是缴过他手中的长矛，摔得粉碎，然后拎着他的耳朵，让他循着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乖乖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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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05 15:03: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