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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石溪的节选
《鸟奴》
鸡王
西双版纳盛行斗鸡,逢年过节村村寨寨都举行斗鸡会。最热闹的要算泼水节时在乡里举行的一年一度的鸡王选拔赛了。各村各寨汇集了上百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在高台上斗得天昏地暗,用淘汰的方式最后遴选出一只最勇敢最善斗的公鸡,授以鸡王桂冠,鸡王的主人可以获得一笔数目很可观的奖金。
曼广弄寨波农丁养的一只名叫哈儿的绿翎大公鸡,已经蝉联了六届鸡丑。普通公鸡,能坐上一次鸡王的宝座,已是极大的荣耀,哈儿当了六届鸡王,名声大振,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波农丁也因此发了财,据他自己说,他家那栋高大宽敞的竹楼,就是靠鸡王的奖金盖起来的。
哈儿长得高大矫健,宝石蓝的尾羽亮得像用猪油擦过,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琥珀色的嘴喙像鹦鹉嘴一样弯如鱼钩,一双鸡爪道劲有力,与鹰爪相比毫不逊色。我观摩过它的斗鸡赛,一遇到对手,它脖子上的彩羽就蓬松恣张开,像撑开了一把太阳伞,奔过去,弯钩似的嘴喙暴风骤雨般地猛啄,跳飞到半空,铁爪一把一把将对手身上的鸡毛揪下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
可惜的是,花无百日红,职业斗鸡也不可能永远雄踞鸡王宝座。岁月不饶人,岁月也不饶鸡,哈儿七岁,作为鸡,已进入了老年期。在它第七次参加鸡王选拔赛时,最后一场是和一只连鸡冠都是乌黑乌黑的黑公鸡相斗。黑公鸡虽然看上去不如哈儿健壮,也不如哈儿那么有打斗经验,但只有一岁半,年纪轻,耐力好,灵活机警。好一场恶斗,开始时,黑公鸡连连失利,鸡冠被啄碎了,鸡毛像黑色的雪片漫天飞舞;但十几个回合后,哈儿渐渐体力不支了,再也无力飞到半空居高临下用铁爪撕扯,啄咬的频率和力度也明显减弱,黑公鸡却越斗越勇,频频反击。很快,哈儿眼角被啄出了血,一只翅膀似乎也扭伤脱骱,耷拉在地上。鸡王到底是鸡王,丝毫也不气馁,仍顽强搏斗。最后,双方扭抱在一起,像只彩球似的激烈翻滚了一阵,等分开时,哈儿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起得来,而黑公鸡还能勉强站起来,仰天发出蹄叫。哈儿卫冕失败,鸡王的桂冠让给了年轻力壮的黑公鸡。
斗鸡生涯,无一例外地都是以失败而告终、的,这也是在人们的意料之中。
一般来说,斗输的鸡,已失去了利用价值,会被主人当做菜鸡宰了吃掉。但波农丁感念哈儿曾经为主人挣来了不少荣誉和财富,不忍心把哈儿当一般的斗鸡看待,抱回家后,替它治好了身上的伤,声明要给它养老送终。
养好伤后的哈儿变得十分难看,尾羽折断,颈羽稀疏脱落,嘴喙从中间裂开,指爪断了好几根,一只鸡眼被扎瞎了,鸡脖子好像也拧歪了,走起路来歪头歪脑,趔趔趄趄。模样既滑稽又可怜。
光阴荏苒,转眼又到了泼水节。一年一度的鸡王选拔赛如期举行,高台下人头趱动,鸡武士一个个登台亮相。经过一场场激烈的竞斗,去年那只黑公鸡挫败了众多的强手,再次摘取了鸡王桂冠。它被它的主人抱在怀里,乡长亲自给它鸡脖子上挂红绶带。人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黑公鸡和它的主人,黑公鸡骄傲地抻直脖子,喔喔喔,得意扬扬地打起啼来。
就在乡长把红绶带往黑公鸡头上挂时,突然,高台旁一棵缅桂树上,传来一串苍老嘶哑的鸡鸣声,接着,一只绿翎大公鸡,从树枝上飞扑下来,正正地落在黑公鸡头上,一把将黑公鸡从它主人的怀里拽下地来。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已被摘除了鸡王桂冠的哈儿!
看来,哈儿是不甘心去年的失败,要和黑公鸡一决雌雄。
黑公鸡趾高气扬地朝哈儿睨视了一眼,“喔——”长啼一声,声调傲慢轻浮,好像在说:你是我的手下败将,知趣点,趁我还没把你的另一只鸡眼啄瞎,快滚吧,不然的话,我就要不客气啦!
哈儿歪着头,一步一步向黑公鸡逼去。
黑公鸡的主人想要把哈儿赶开,却遭到了台下观众的反对,按规矩,每一只公鸡只要愿意,都有资格参加鸡王的角逐。
哈儿和黑公鸡终于扭打在了一起。哈儿显然不是黑公鸡的对手,它老态龙钟,歪头歪脑又瞎了一只眼,十次啄咬九次落空,嘴喙也裂开了,即使偶然被它啄中,也无法让对方造成任何创伤;那脚爪也失去了以往的犀利与威风,即使抓住对方的身体,也最多抓下一两根黑色的绒毛。黑公鸡灵活地躲开哈儿的啄咬,一会儿绕到边侧,一嘴啄下哈儿的一撮颈毛,一会儿跳到上方,一口咬裂哈儿的鸡冠。很快,哈儿伤痕累累,空中飘舞着五彩鸡毛。
这已经不像是在斗鸡,而是黑公鸡在练靶子,而且练的是活靶子。
我觉得哈儿太不自量力了,它年老体弱,又身带伤残,是绝无取胜希望的,而且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斗趴在地上的。果然,几分钟后,它气喘吁吁,虚弱得快站不稳了。
体魄强健的黑公鸡又跳到哈儿身上一阵狂撕猛啄。
哈儿满头满脸都是血,简直变成了一只血鸡。可它仍恣张着带血的颈毛,亮出残缺的嘴喙,脖子一伸一伸地做着啄咬的动作;它身体剧烈颤抖,要倒要倒的样子,可始终没有倒下去,不仅站着,还步履蹒跚地艰难地向黑公鸡追来。
按照不成文的斗鸡规则,一方要么倒在地上起不来,要么扭头逃出场子,才算决出了胜负。哈儿既没有倒在地上,也没有逃出场子,所以还不能算输。
黑公鸡终于有点心虚了,明摆着的,除非哈儿当场气绝身亡,是不可能退出比赛的。不知道它是被哈儿的勇敢震慑了,还是不忍心对一只已快走上黄泉路的老公鸡施暴虐杀,咯咯咯发出一串无奈的叫声,转身退出了场子。
按照斗鸡规则,退出场子就算输了。
哈儿站在斗鸡场中央,昂着头,“喔——”发出一声带血的啼鸣,便一头栽倒在地。它终于如愿以偿,死在鸡王的宝座上。
灰夫妻
我养了三十几只鹅,毛色纯白,十分漂亮。唯有一只公鹅和一只母鹅,羽毛呈灰褐色,我就给它们起名叫灰小子和灰姑娘,当它们组成家庭后,我很自然地称它们灰夫妻。
这对灰夫妻不但羽毛灰不溜秋地缺乏美感,身体也比其他大白鹅瘦小,因此在鹅群中的地位很低,日子过得灰暗,常受到其他鹅家庭的欺负。
我那群鹅的主要生活区域是我屋后那块和篮球场差不多大小的池塘,各个鹅家庭根据自己在鹅群中地位的高低,固定地占据某一方水面。例如池塘左侧水草最茂盛鱼虾最集中的水域,便属于老公鹅长颈鹿和雌鹅雪妖所有,只要它们在,其他鹅便不敢游过去染指。灰夫妻在鹅群中地位最低,拥有的水面理所当然是最差最小的,位置刚好和头鹅长颈鹿毗邻,就在池塘靠岸那块巴掌大的葫芦形的浅水湾里,水质浑浊,浅得鱼虾都不屑游过来玩耍。
四月,正是鹅抱窝孵卵的季节,灰姑娘孵出了四只毛茸茸比蒲公英还娇嫩的灰小鹅。家鹅是一种早成鸟,小鹅出生几个小时后,就能跟随爸爸妈妈到水里游泳觅食。我刚好到池塘疏通堵塞的水沟,看见灰小子和灰姑娘带着它们的小宝贝,吭吭叫着,往葫芦湾走去。
它们来到平时下水的地方,灰姑娘摇摇摆摆举着蹼掌刚要踩进池塘去,突然,老公鹅长颈鹿从池塘的水草间游了出来,游到灰姑娘面前,长长的脖子先是往后仰,仰到和尾羽成一条直线后猛地弹射出去,扁阔的嘴喙在灰姑娘胸脯上重重地啄了一下,灰姑娘闪了个趔趄,靠一只翅膀撑地,才勉强没栽倒。四只灰小鹅吓得赶紧从水边退回岸上。
长颈鹿脖子伸向天空,吭吭吭不停地叫唤,好像在发布庄严的宣告:这块葫芦湾已经归我家所有了!
雌鹅雪妖带着早两天出壳的五只金灿灿的小鹅神气活现地在葫芦湾里游来游去。
想来,老公鹅长颈鹿和雌鹅雪妖因为家里添丁增口,原来的水域嫌小了,便趁着灰夫妻在岸上的鹅棚孵卵之际,强占了这块巴掌大的葫芦湾。
灰小子和灰姑娘在岸上愤愤不平地叫唤了一阵,带着四只灰小鹅沿池塘往前走,试图寻找可,以让它们下水的地方,但所有的水面卑已被其他鹅家庭瓜分完毕,它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都遭到大白鹅们的威胁和驱逐。
它们顶着烈日围着池塘转了一圈,最后又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葫芦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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