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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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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曾经如此辉煌2
就像认识《当代》编辑部的其他编辑一样,我与郭宝臣的认识,其实也很多年了。当然论年龄,我同他是两代人,该称他老师的。那时候,我还在《中国青年》杂志工作,一次到《当代》编辑部串门,偶然间还见到郭宝臣的毛笔字写得很是悦目,便请其为《中国青年》杂志的标题题过书法。当然,后来我们之间联系也不多了。

  及至从《当代》编辑部的其他人那里听到郭宝臣女儿出事的消息,我先是感到意外和震惊,继而是内心深处深深的同情与哀痛。无论如何,我是最听不得善良的人遭受不幸的,更何况是我原本认识的人呢?

  可除了内心的同情与悲哀,我并未去看望郭宝臣,甚至连打电话都没有勇气。因为我除了能像别人那样说几句安慰的话,别的都无法给予。而人在悲痛欲绝的时候,任何安慰的话对他(她)来说都苍白无力。与其给予他苍白无力的安慰,勿宁让其痛痛快快地发泄痛苦吧。所以,几年的时间,我未去打扰他。只是从内心深处给予他和他的老伴以默默的祝福。

  2002年春节到来之前,我才决意要去探望他。因为我已开始了对这部关于独生子女意外伤害问题的报告文学的艰难采访。而且我已从《当代》编辑部的朋友们那里,知道郭宝臣经过几年炼狱般的情感煎熬,其情绪已渐渐从痛苦中走出,时不时的到编辑部来了。正巧那天给《当代》编辑部打电话时,朋友告知郭宝臣也在编辑部。于是我与郭宝臣直接通了电话说明意图,并约好上他家去看望他、与他聊聊。

  冬日的下午,我提前离开办公室,前往位于朝内大街203号大院内南楼郭宝臣的家。

  眼前的居民楼,约有六层楼高,虽然外面粉刷一新,却难以掩盖楼道里的昏暗破旧,像是五六十年代盖起来的。很显然,郭宝臣生命中的大部分历程,就是从这栋楼里度过的吧?

  尽管是事先约好见面的,但敲门的时候,我还是有几分忐忑。因为我听说郭宝臣的老伴芦秀珍,至今仍未能从丧女的噩梦中解脱,而且身体异常糟糕。在我的想像中,她的身体也许就像年代久远却又遭遇一次地震打击的大厦,虽未倒塌却摇摇欲倾,经不起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惊扰与撞击。幸好开门的是郭宝臣,他动作敏捷,蹑手蹑脚地将我引入他的书房,然后一转身,迅速将老伴的房门关上,返身又将自己书房的门关上。在做这一连串动作的同时,他尴尬地笑着,并不断地向我摆手,示意我们所谈的话题绝不能让老伴知道,因为她实在不能再提女儿的事,她经不起打击。

  尽管如此,我进门时还是见到了他老伴芦秀珍的身影。那是一位面容虽不瘦削、却满脸皱折与愁容的老太太。她身材不小,却浑身乏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其中的一只手还随着挪步的节奏不时画着圆圈。那样子,看着都让人揪心。

  郭宝臣歉意地对我说:“她身体太糟了,不能……”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沙哑,令我感到他此时内心的苦楚。

  我明白他的意思,便问:“她以前身体怎么样?”

  “可硬朗了!”郭宝臣说,“以前家里的什么活都是她干,就连单位分东西都是她去扛回家的,哪儿用得着我呀?可现在,她的身体全垮了,右手都不能动。买菜,做饭,洗洗涮涮什么的,全倒过来了,都得靠我。”老郭说这些的时候,蹙着眉,苦着脸,发音时不断地漏气。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几年不见,经历了一系列生活变故的他,门牙都掉没了,满脸皱纹与沧桑,比几年前显然老了不少。此时我不由地想起他的同事汪兆骞,虽然汪兆骞比眼前的郭宝臣还大两岁,但退休后的他至今仍少见皱纹,且谈笑风生活力四射,而眼前的郭宝臣却瘦小干瘪,虽只有60岁的年龄,却活脱脱已经变成一位风烛残年的小老头!

  问及女儿出事时他们老俩口的情况,郭宝臣不断摆手,头摇得像货郎鼓。他苦着脸说:“唉,别提了,当时我们俩一下子都被击垮了!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在医院的时候我都是糊里糊涂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能思维,真的不能思维……”

  从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讲述中,我慢慢了解到,他们老俩口得知女儿出事之后,精神和身体刹时间全线崩溃,很快便都被送进医院。郭宝臣住了一个多月,老伴芦秀珍住了两多月。好在芦秀珍是北京人,兄弟姐妹都在北京,一共九个,六女三男,芦秀珍排行第二,郭缨的后事和照顾郭宝臣、芦秀英夫妇住院的事,大都是芦秀珍在北京的兄弟姐妹和亲戚张罗着操办的。出事的时候,郭宝臣在石家庄市的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全过来了,甚至连侄子也都过来了。

  ——真是患难之际,方显骨肉亲情!从这一点上讲,遭遇不幸的郭宝臣一家还应该算是万幸的。设想一下中国将来众多的独生子女家庭吧:如果谁遭遇像郭宝臣一家这样的不幸,一人毙命全家瘫倒,那时候又何曾有什么骨肉亲情可以接济遭遇不幸的家庭呢?!

  晚年丧女,真是苦不堪言。

  如果郭缨不出事,她现在也该结婚生子了(据说郭缨的男朋友很不错,而且在北京市政府工作,条件很好)。而郭宝臣和芦秀珍老俩口现在也该是帮助带带外孙子或外孙女、充分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谁曾想眼前的这老俩口,如今会如此孤苦伶仃?

  事实上,郭宝臣这种年龄的人,当时还不受独生子女政策的限制,是可以生两胎的。之所以没有生第二胎,郭宝臣说是因为经济上的限制,因为夫妻双方家庭和父母都需要接济。相比之下,他的同事汪兆骞就生了一男一女,而且都已成家立业,他们一家可尽情地享受天伦之乐。现在想来,郭宝臣当然是既羡慕人家,又对自己当时未能生第二胎不免后悔。假如有两个孩子,即使走了一个,但毕竟还有另一个——有了骨肉亲情的寄托,他们的晚年又何至于如此凄凉呢?

  郭宝臣说,他们老俩口勉强出院之后,精神和身体一如被瘟疫所缠绕,一直陷入悲痛的泥淖之中不能自拔,可以说万念俱灰,而且总是浑身乏力打不起精神,甚至连生活都快不能自理了。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不得不请来保姆,打理他们的起居饮食。

  这样的时间一直持续了两年多。有一天,痛苦与沮丧的郭宝臣才忽然间猛省过来:“女儿没了,只有我们俩人相依为命了,我们不能倒下,我们要倒下了就全完了!”尤其是看到老伴半瘫的身体,他开始感到后怕,感到责任的重大。

  他强迫自己,必须尽快从痛苦从解脱出来。

  老伴仍卧病在床。他辞掉保姆,一个人打起精神去买菜、做饭、洗洗涮涮,他必须照顾身体已远不如自己的老伴。此外,他也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闲下来的时候,他开始写字、绘画,甚至开始看书、写作。他还走出家门,三头两天地到《当代》编辑部,看书看报,与原来那些年轻的同事们聊聊天。到了后来,他还在《作家文摘》报社找到了一份事做,帮助他们看稿编稿。主要倒不是为了多挣几个钱,而是想找一份精神寄托,让生活充实起来。他想以此种状态来延缓自己生命的衰老,更想以此种状态去影响精神和身体至今仍一蹶不振的老伴。

  经济上,他们老俩口倒没有后顾之忧,因为双方都有退休金,虽然数额不大,但还是够养老的。毕竟作为老年人,他们生活简朴,没有更高要求。而且因为发生了不幸,双方单位对他们一直是比较照顾的,尤其是在医药费的报销上,仅芦秀珍一人,每次看病开药,少则数百,多则上千,单位能给报销百分之九十。这一点,老俩口都感到欣慰,也感到庆幸。

  如今最让郭宝臣担忧的是老伴的精神身体。虽然女儿离开已经满5年时间了,虽然郭宝臣在强迫自己振作起来之后也不断地开导老伴,可老伴就是无法从噩梦中解脱出来。毕竟女儿是从这套房间长大成人的,半身不遂的老伴如今又无法走出这套房间。在自己这个熟悉的环境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女儿的音容笑貌,女儿的喜怒哀乐,便都会不约而来,历历在目。

  提起女儿,郭宝臣又不禁满脸苦楚、连连摇头。他声音喑哑、语调低沉:“唉,在一块生活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感觉,突然没有了,才觉得可惜。老伴做梦都在想她。平时只要是我跟她在一块,她都免不了要唠叨,说女儿怎么怎么的……”

  不难想像,丧女的悲痛与绝望,已深深地刻进这对老年人生命的最后岁月,驱,驱不走;抹,抹不掉。尤其是芦秀珍,精神和身体都已一蹶不振的她只好每天蜗居在屋里,在生命的风烛残年中咀嚼着命运不幸所带来的无限苦涩……

  好在郭宝臣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尚可,俩人平时的饮食起居都由他顶着。但假若有一天他真的老了,身体和精神也都垮了,俩人都双双活动不便甚至都不能动弹的时候,谁来支撑起他们的这个家?谁来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吃喝拉撒?——亲戚?保姆?单位抑或是什么社会福利机构?

  我不敢往下想。在与郭宝臣告别的时候,我只能在心底里默默地祝福他们——愿这老俩口能平平安安、健康长寿,好好地多活些日子……
2005-05-27 09:38:01   此文章已经被查看14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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