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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个哲学家》前言的后半部分。
有小孩之前，我总带着一点优越感观察其他父母。我觉得他们很可怜，笨手笨脚。我从自己拿手的心理学角度挑出他们的错误，在心理大加批判并且想好应该如何如何。我以为訾议一定会比他们强。结果，等我有了两个小孩，我就不敢再说大话了。我过去的所有理论就像纸牌城堡一样不攻自破。我不再那么有自信，并屡次跌得灰头土脸。
这并不算是挫败。为了能学会理解，为了能向前走，必须打破原有的“自信”与自以为是。这是你正确的第一步。
我跟其他父亲一样，也曾被孩子胁迫、被刺痛，重新评判自己。所有种种，无一幸免。我的孩子常常以他们狡黠的直觉触及我内心的痛处。这些也让我大受教益。他们让我改变的过程，自然有辛苦和伤痛，但我想没有任何心理治疗、修炼或东方教派可以替代，有此功效。
有孩子的生活如同一座取之不尽的宝藏，有欢乐有悲伤，也有疲劳。如果把你们为他们独立前所准备的食物一碟一碟排开，可以排到仙女星座那里去。父母简直就是孩子的奴隶。更不要提数不清的矛盾、失望、吵闹、生病，以及同样排着队的账单要付。
哪一个做父母的事先知道自己将面临那么巨大的挑战？更不要说为此所做的牺牲了――没有孩子的话可以做多少事情！我有时候也很怀念我跟维维安可以连续讲五分钟的话都没有人打扰的那段时光。
事情远不那么简单。有了小孩以后父母会变，但也可能向负面改变。我相信父亲或母亲的角色会让人神经紧张。我们如果习惯性地扮演受害者，就成了小孩的俎中肉。我们喜欢嫉妒，则不用担心没有发泄处；我们若有强烈的控制欲，他们也是现成的对象。至于那么多神经兮兮的瞎紧张呢，没有比小孩子更能激起我们的惊悚幻觉的了。
所以说，为人父母等于是判终生为奴，或是可以迫使你得神经官能症，或是向未知世界中的一趟振奋人心的旅游。该如何走呢？这里有两点要注意。第一是投入学习。如果我们敞开心胸，乐于参与，我们就走对了。通常父母想得都是可以教导孩子们些什么什么；或许我们应该反过来问问自己，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什么。对寻常问题，提出新奇、独特看法的往往是我们的孩子。有时候，该去学校的应该是我们。
第二点是提醒自己，虽然做父母是那么琐碎，平凡的不屑一顾，却极其重要。看看其他职业，工程师接触到的材料是水泥和钢筋；医生手里是组织纤维、器官、细胞；艺术家面对是色彩、声音、画面；厨师烹煎炸炒；而父母掌管的是生命，或至少参与了生命的创造。他们接触的是人。孕育、抚养、给予孩子关爱和呵护，教育他们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法则，帮助他们发挥潜力。没错，为人父母是最美的一门艺术。
本书谈的是一个人所学到的东西，那个人就是我。我把我的经验变成了研究的范畴：因为我是个心理学家，惯于探讨人类的内在经验，从而总结。所以观察我做父亲后的变化对我不是件难事。
虽然我这里谈的只是我自己的经历，但我深信我所说的能给世界上任何地方的父母或从事与儿童有关行业的人士一个借鉴。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艾米利奥一言不发在吃早餐。他边吃边看着远方，在想事情。我不想打扰他，就没出声。他突然放下汤匙望着我说：“爸爸，整个人生会不会是一场梦？”我虽然早知道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常常做出哲学思考，但对他的问题依然大吃一惊。我回答说，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的爸爸妈妈、你的朋友、玩具和家具都不见了，而你躺在床上，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吗？“知道。” 艾米利奥说，继续吃早餐，“说不定连床也是梦。”
我最喜欢的是他说床也是梦的那句话：唯有如此，整个人生才是一场梦，所有的事物都变得虚幻和不真实。这让我了解到艾米利奥的哲学思考很周密。他看世界的眼睛纯真之余也充满智慧，这一点教我惊讶万分。
关于人生是一场梦这个想法，我在不同的哲学理论和艺术表现上都有过接触。可是由我儿子口中说出来，却格外鲜明。那一刹那我能懂他的观点：一个小孩看着这个庞大的世界，自问是不是这些都是他脑袋幻想出来的结果。脑中常常为日常琐事盘踞的我，豁然开朗，重新发现思考的快乐。
这段插曲虽然独一无二，但反过来说也很普遍。许多父母对自己的小孩表现出来的智慧张口结舌。每一个父母的经验都不同，但很可能抽丝剥茧后是一个样的。每个父母对自己的子女都有所期望。几乎每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每个父母也都曾经历过疑惑、感叹、无奈和兴奋。我说的就是这些。这本书有点像观光导游手册：如果去这里，就会看到那个公园或那尊雕像或那个风景，不虚此行。
只不过身为父母要走的路绝对要比观光旅游多很多。这可能是一场心灵之旅，不同经验的积累会让我们体会到生命的真谛。
心灵之旅会走得很远，不过也可能终点和目标就近在眼前：那就是我们自身，我们的本质。越往前走，就越清楚知道我们已经拥有的东西。那一刻所有的抱怨、懊悔和欲望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纷乱的生活当中我们发现了不为人知的完美境界。然后理解在我们栖身的浩瀚宇宙中，我们也占有一席之地，那就是此时此地；尽管日复一日让我们忧郁、疲惫、焦虑的正是我们的孩子。
摘录于《孩子是个哲学家》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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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5-17 14:36: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