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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悲伤者的解释(一)
第二部 悲伤者的解释(一)
我想将各种的解释，解释为不甘。多长时间以后他们同意了这样的说法。当然，那时候，我已经不再有任何的不甘心。我的样子看上去很安静，在我还算年轻的时候得了无药可救的痴呆症，那病最大的好处就是使我生存下来，像种植在我身体内的强有力的抗生素，抵制了每一时每一刻都有可能重新跳跃而来的新奇的感觉。痴男怨女们的故事像梅雨季节皮皮塌塌的陈芝麻烂谷子，成为被蹂躏过后的它山之石。我对什么都已经无动于衷，我的饱暖都交由别人掌控，甚至连大小便我也不能自已。最后留在我身边照顾我的人，是我曾经爱过的并且一直爱我的人。他现在更加爱我了，我开始彻底的一成不变，除了茫然的饮食起居，我已经无能无力再制造任何的麻烦。他现在依然在夕阳快要隐褪之前认真地看着我，我的脸上再也不会有令他烦躁的期待，我再也不能在某一时刻让他出其不意，也无法坚持我一贯的冷言冷语。除了下垂的眼帘，我的脸上只剩下更加孩童般的无邪。
我身上的皮肤失去了弹性，肌肉已经完全萎缩。我坐在轮椅上，被人们推到太阳底下。阳光仍然耀眼，小孩子们在我身边跑来跑去。他像以往一样把一只光秃秃的铅笔放在我的左衣兜里，那笔硬生生的戳破我的左下腹。我想告诉他我的肚子很不舒服，左下腹已经开始溃烂。我想让他拿掉那只笔。可我已经不能说出什么了，话语的艰难仅次于眼神的交流。
在夕阳沉没于脚下之前，我的脸上依稀还可以看到沉迷。在最后一缕光线跳了几跳之后，连沉迷也遗失了。贴在我胸口上的硬的冷的塑胶的诚实的生命指数探测仪，像一只可爱的忠实又迂腐的开麦拉，它们拍摄下我的喘息，让我心底的声音像一帧老照片一样阻塞在那里，那些声音一动不动地模糊着。衣兜里的铅笔硬生生的抵着我的左腹，疼痛汇聚到某一点，然后无限量的扩大。我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只有喘息变得急促。对于正在肆无忌惮的疼痛，我只好忍着，像以前一样忍着，忍受着那只笔在我的身体上贯穿出一个越来越硕大的洞，那洞在最初若隐若现，直到有一天糜烂和萎缩也爬上了我的脸孔。
之前，当麻痹开始停留在我的四肢和我的心灵，我就已经开始愤怒地告诉他们。其实，我有多冷漠，就有多看透。我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各顾各地承认否定。当我学着像他们一样否定的时候，又看到他们灰溜溜的跑掉了。最后世界变得苍白一片，不掺杂一丁点的颜色。即使，你的眼泪尽了许多情，仍然让我感觉到悚目，并且看到我们像以往一样透明。
我不喜欢太阳和一切耀眼的光芒。它们让我喘息困难，和无处躲藏。我是从来不肯叹息的，我宁愿以哭泣的声音和悲伤的面目作为结束，愿意得不到任何解释。而那天我靠着夏天里的墙壁，听到自己冰冷的叹息了。墙皮开始剥落，一片片的硕大的开始飞扬，那温度像冬天的雪花。
我和各样的人们约在各式的黄昏之后，在黑夜到来之后，我们才开始畅谈和为所欲为。黑暗掩饰了变幻，也预示了各种不测。在不测到来之前，我像从前一样，很想诉说一些故事，很灰很灰的故事，并且希望它们永远暗无天日。
在他走了之后，在红酒被我失手洒满整个桌子之后，在我蹲伏于关闭的铁门之下饮泣之后，我想我该行进到第二部了，否认了孤独者的自白，来继续悲伤者虚张生势的注解。
当看到那些写出流畅故事的作者们得到发泄和满足，我就开始怀疑我编织的谎言是不是真的唯妙唯肖。我仍然钦慕他们，并且仰慕他们手中能够高高托举着戒训的碑。所有的人都在这个时候认真严肃，所有的故事都在这个时候引人入胜，我很难保证，它们不会被遗忘得干净而彻底。
他们哭丧着面孔。在我熟睡之前，他们对着所有的亲人，对着所有熟络的面孔给予辩解和安抚。我好象真的看到了，也似乎如磬石般的领悟了。我仅仅是这一季骤然汹涌的或者是平静的，有动听的称谓，或者只成为一个代号，呼啸而过，或者悄然而退。我是这一季遵循规律的，有着美丽名字的，面目全非的台风。
在我瘫倒的当天，我仍然感觉到孤单和无助。在我已经瘫软下来，准备在心里续写第二部“悲伤者的解释”的时候，我已经在酝酿第三部“掘墓者的动作”了。我希望自己会把悲伤者的解释努力写下去，我知道阳光会照在每个人的身上，温暖也同样会像蔓延的火一样波及到冷冷的冢墓之上。
谁知道别人又会说些什么，我只是这样想的。我这样想着，也没去管别人将会说些什么。
我拼尽了全力想要在最后争取到一些什么，对不起，依然是由绝望来款待我。在那个夜里，所有我能触摸到的，都是冷的，它们无一例外的冷着，不能像我一样感觉到丝毫的悲恸。
夜逐渐的深了，沉了，平稳了。我就是坐在那儿，老老的地方，承认了，作罢了。
多长时间以后谁也想不起当时那场面，依稀记得无与伦比的爱最终是以垃圾一样的语言中伤和最后一句我恨你作为结束。结果戏剧化的急转直下，谁也说不清倒底是该由谁去恨谁。
已经是初秋的夜晚仍然闷热得让人看不到边际。那个夜晚我不得已说了谎并且使用了廉价的伎俩。之后的印证是昂贵的，我付出了我自己。之后的找赎，一而再再而三的是，更为廉价的祥林家的媳妇常常絮叨的一句悔不当初。
我说出来一些平平常常的事情。我不想谈及到爱情，因为，我手里正攥着便宜的纸张。
故事说完就完了。那些故事再怎样的万般无奈，也别轻易妄言。还因为，与你无关。
真的，那些与旁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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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22 18:05: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