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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农民工女儿的新年愿望
我的父亲是一个农民工,我是一个农民工的女儿,所以对某些事,我比其他人有着更深更多的感受。
记得有一次坐公交车,车身摇晃剧烈,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因站立不稳,身体前倾,眼看着就要摔倒,这时,一只乌黑粗糙的大手扶了小女孩一把。孰料,小女孩的母亲居然厌恶地说:“把你的脏手拿开,乡巴佬。”那个农民工模样的男子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用手拉了拉身边的蛇皮口袋。可就在那低头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一滴混浊的泪落在手背上。我想说些什么,可是有东西卡住了喉咙。车厢内依然喧闹,没人会去在意那个农民工的一滴眼泪。
还有一次是在一个工厂的门口,我看见一个农民工模样的父亲正焦急地张望着,看见儿子,本来已经很紧张的表情显得更加紧张了。门口有同事经过,问他儿子:“这是谁啊?”他儿子回答:“我一个老乡。”父亲的表情瞬间僵住,而他儿子依然面不改色。同事离开以后,父亲从破旧的衣服口袋中颤抖着掏出几张100元的钞票,“小三,听你妈说,你刚找到工作,钱不够用,这里有五百块,你先用着,不够爸再给你送。还有这是你妈让我给你带的咸菜、萝卜干和一小袋黄豆,你妈说你最喜欢吃这个。”父亲边说,边把手中的口袋和钱一起塞给他儿子。“这些东西你拿回去,现在谁还吃这个,丢不丢人啊!”他儿子说着,把钱装进了口袋,把那只口袋扔给了父亲。父亲没接住,口袋掉在了地上,黄豆撒了一地。父亲蹲下身去捡那些散落的黄豆,“你妈说这些黄豆带给你煮鱼,可好吃了,也是你小时候一直喜欢吃的,我不要带,你妈非让我带一点。”父亲边捡边说。黄豆撒了,可以一粒一粒地捡起,父亲的心碎了,还可以一片一片地捡起吗?“这些不要捡了,你先回去吧,我这还有事呢。”他儿子捡起地上的口袋,对父亲说。父亲接过口袋,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儿子不耐烦的表情,便不再说什么,默默地转身离开。转身的当口,父亲老泪纵横。寒风中,父亲那抖动的双肩,那落寞的身影,被无限地延伸,延伸。
另一件事是母亲告诉我的,一个和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她的父亲在工作时从20米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当场死亡了。从此我换了手机号码,换了MSN,换了电邮,阻止一切她找到我的可能。或许有人会问我这是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勇气,我没有勇气面对,面对她的悲伤,我害怕她的悲伤会淹没我,从而引起她更大的悲伤。因为她的父亲和我的父亲一样,是个农民工。她的父亲和天下的父亲一样疼爱自己的孩子,除了疼爱他们,也曾一直疼爱我。所以我不愿意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我不愿意从她那里得到证实,所以我选择逃避。在我的心中,她的父亲一直都还活着。
媒体每天都会矫情地说,农民工兄弟,农民工朋友,他们是我们的亲人,他们是社会的基石,是城市发展的主力军。看看当今现实生活回馈给这个群体的到底是什么:是歧视,是忽视,是得不到基本的尊重,没有福利,拿着最低的工资,住着最差的工棚,做着最繁重最危险的工作……
每天都有媒体报道说国民经济大幅度增长。不可否认,现在的生活水平是比以前好了,可是这些农民工20年前和20年后到底有什么样的改变呢?就拿我的父亲来说,20年前,我父亲每天大概挣10块钱,那时候10块钱可以买10斤猪肉。现在我父亲每个月工资是固定的900元(休息天也要上班),平均每天30元,可是如果去买猪肉的话,4斤都买不到。我不知道现在其他人每天的伙食最低标准是多少,不过我知道我的父亲每天只有6块钱的伙食费,一日三餐全部在内。这每天的6块钱中要包括米、菜、煤气、水、电、油、盐等,说白了就是连生活费一天6块钱,试问一下,每天干着超负荷体力的人6块钱能吃饱吗?
有人说农民工文化素质低。也许他们中有的人是没读过什么书,没有文化,可是素质低,仅仅是一个文化就能代表的吗?那为何还有高科技人才犯罪呢?那些人难道没受过教育,没有文化吗?那他们的素质到底是高还是低呢?
对于农民工这个群体来说,你并不一定需要时时报以微笑,那样太假。你也可以漠然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只是请你们不要歧视他们,不要用语言去中伤他们。请你们仁慈一些,给予他们一个生存的空间,同你们一样地生活。当然也不需要一味地同情和悲悯,把他们说成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其实他们和你们一样,生活虽然给予了他们更多的苦难,但他们的内心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富足和满怀感恩。他们有幸福的家庭、绕膝的子女、关爱的亲情,有肉体,有灵魂,有感知,有自尊。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种可以平等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
而对于父亲是个农民工就会觉得尴尬、觉得自卑的孩子们,请你们体谅自己的父亲。因为他们的爱不逊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父亲。你们要知道,是父亲用他们的脊梁为你们撑起了头顶的蓝天,用辛劳的汗水铺就了你们成长的路。所以,世间的父亲都是伟大的,而作为一个农民工的父亲却更是伟大,因为他付出的和承受的要比别人多很多很多。
新的一年快来了,我希望我们整个国家、整个社会都来关注这个群体,给予他们平等的福利、待遇、生活环境,给予他们同其他群体一样的生存空间和平等的生存权利。这些就足够了。
我是一个农民工的女儿,可我并不自卑,我和别人一样,在阳光下行走。虽然贫穷,但内心丰盈。因为父亲曾对我说,不管天上掉下来的是什么,人生总是美丽的。
最后,一个农民工的女儿祝愿:天下所有的农民工父亲都可以一生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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