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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04年在燕大校刊上发表的一边散文,供大家欣赏!
http://www.taosl.net/fk/fk02206.htm
 

未 名 湖 畔 是 家 乡
关家麒

自从十几岁离开家乡之后,愈走愈远,回家的次数也愈来愈少,在外边漂泊孤独的岁月里,在风雨坎坷的人生旅途中,每当想起故乡海淀、成府和燕园,心中便会得到与童年时代一样的平安喜乐,就像未名湖水那样清澈平静。
时常梦见故乡,有时就梦见回到未名湖边,是在上学的路上还是回家的途中?一次作了噩梦,看见湖水干枯了,露出满是龟裂的湖底,在极度的忧虑和焦急中惊醒,庆幸这只是个梦。可是现实生活却部分地应验了我对失去故乡的担心,未名湖虽然没有被人为毁坏,但海淀——昔日那飘满稻香的古镇却已变成乌烟瘴气、商贾林立的闹市,失去了过去的宁静和大学周边的文化氛围;民风古朴的成府小村被夷为平地,许多现代知名教授和文化名人的故宅也被毁于一旦;燕京大学(以下简称燕大)镜春园内的旧居也荡然无存……。面对如此满目疮痍的故乡,我只能祈求万能的上帝赶快制止那些无知愚昧的开发者们,保护你创造的美丽的大自然,别让所谓的“未名湖东扩”规划得逞吧。
幸存的未名湖你还能幸存多久?在这有限的时日里,再让我回忆一次未名湖和我亲人们的故事。
        
一. 父亲的小路
  在未名湖南岸有一条沿湖小路,东起水塔,经过花神庙、临湖轩、钟亭,止於贝公楼。水塔学名博雅塔,为燕大教授博晨光(Lucius Chapin Porter)的叔父捐资所建,燕京人习惯上都叫“水塔”;花神庙为慈济寺遗址,仅剩下一座庙门;贝公楼是以贝锡福(Bushford)主教的名字命名,以纪念这位创办燕大的最初倡议者。这条小路蜿蜒数百米,依山傍水、松柳夹道,走在路上湖光塔影很自然地映入眼帘,岛亭、小桥处处是景,路上行人不多,往往空无一人,显得格外静谧,这就是父亲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父亲在这条小路上来去匆匆、风雨无阻地走了几十年,从一个年仅十九岁的青年走成了花甲老人,路上留下了他数不尽的足迹,没有人看得见,可是这些脚印却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每当我回到未名湖边,看到这熟悉的小路,就仿佛看见了拖着疲倦的步子走在路上父亲的身影,就会联想到父亲一生的困苦、辛劳、才华与贫寒。我默默地把这条小路从内心深处献给父亲,把它叫作“父亲的小路”。
  父亲是满族正白旗人,因曾祖父在广东为官时家业鼎盛,出生于这样家庭的父亲,自然从小就过惯了公子哥儿的生活,不想到了祖父这代逐渐家道中落,祖父也因贫病交加而中年早殁。那时父亲才十六岁就不得不从高中辍学,过早地担起养活寡母和几个年幼弟弟的重担,对于未成年的父亲,身上所承受的压力和谋生的艰辛可想而知,其间所受的劳累煎熬实在一言难尽,直到1930年进入燕京大学工作才开始有了固定职业。当时燕大历史系主任洪煨莲先生正筹建引得编纂处,于是父亲有幸从一开始就参加了这项被举世研究汉学者公认为“其学术之影响与贡献,实无法估量”的工作,他和同仁们在洪先生、聂崇岐先生领导与指导下历时十余载所完成的64种凡81本古籍引得(INDEX),成为学者们在浩如烟海的古代文献中检索、查找所需资料的不可或缺之工具书。
  引得编纂处隶属于哈佛燕京学社,办公地点在贝公楼楼上,而我们的家住在燕大东门外的成府,父亲每天上下班往返未名湖南岸四次,路不算远,沿途又多是赏心悦目之处,但是他无意欣赏风景,只因为他胸中装着全家老小十口人的生计,一个人的工资维持这么多人的生活,父亲活得很累啊。他把自己未受过高等教育的遗憾寄希望于其子女,自己则节衣缩食、省吃俭用,竭尽全力供我们上大学。如今我们兄弟姐妹四人都已经大学毕业,他笑着看到我们过着富足的生活而走完了他贫寒的一生,留给我们的遗憾是不能陪伴他在这条小路上悠闲轻松地漫步,享受天伦之乐。
   
二. 未名湖 母亲湖
  燕大建成后,楼阁亭馆皆已命名,唯燕园中最夺目的一颗明珠——碧波荡漾的湖泊还没有正式名字,当时在燕大教国文的钱穆教授灵机一动, 觉得既然此湖未被命名不如就叫“未名湖”吧, 他还说:“园中有一湖, 景色绝胜, 竟相提名, 皆不适, 乃名之曰‘未名湖’。此时由余发之。”
  我在燕大附小读书时, 未名湖成了我们这群孩子的课外乐园, 一年四季都有好玩儿的活动:冬天滑冰、 夏天游泳、春天摘樱桃采桑葚儿、秋天划船,不过除了滑冰外,其他皆在禁止之列。因为湖里不让游泳,我们就在晚上摸黑儿游;湖里从不放船也不让划船,可是秋天清理水草,刚好有只小木船栓在岸边的柳树上,我们趁没人时急忙解开缆绳,用竹竿一杵湖岸,小船如飞直奔湖心,那种把竹竿插到湖底,撑动小船前行的感觉,那种由湖心向四岸观赏、俯视水下游鱼的情景,历历如在目前。最有意思的是套虾,先用马尾系成一个小圆套儿下到水里,然后趴在岸边静等小虾从太湖石的缝隙中游出,一般要等很长很长时间,可是一旦小虾被套住,那种喜悦的心情真是无法形容。现在六十年过去了,真想再回到那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未名湖伴随着我出生、长大、上小学、念初中,给予我欢乐,孕育我成长。她像母亲一样经历了太多的人世沧桑又总是那样抚慰着爱子受伤的心,使我在世态炎凉中获得温暖与平安,我从心底呼喊逝去的母亲,献上我心灵的祭奠,让这池宁静的湖水成为我的“母亲湖”。
   
三.外婆桥
  天下的名桥有千千万,燕园的桥也数不胜数,光未名湖上就有四座,可是不管这些桥造型有多美、跨度有多大、雕工有多精、结构有多巧,对我也仅仅是个有欣赏或实用价值的建筑而已,唯独有一座很不起眼的小桥,却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消失,那就是“外婆桥”。
  在未名湖东北角有一座罗锅桥,桥下有闸板,湖水经此溢流,通过暗沟流入镜春园,然后又露出地面成一小溪,沿溪行,在路之左侧见一小湖,湖中开满莲花,湖面密叠着清香扑鼻的荷叶,生机盎然如入乡野。在前行过一小小的石板桥(我命名的“外婆桥”),小溪遇一岗峦由西折向北,在山环水抱的密林深处,豁然出现平房七、八间,房前是亩许大的菜畦,屋后小桥流水,水中偶有未名湖流失的鲤鱼出没(笔者在不经意间曾捞得一尾),小股湖水从屋后流出燕园墙外。这就是我1949年以后的故居,在我读到桃花源记时便连想到这片世外桃源般的故土,也会想到大观园中的稻香村。
  那是一处充满田园风光的地方,那是一段恬静的隐居般的生活,在这一生中最难忘的岁月里我读完了初中。有一位老人像命根子一样疼爱我,直到念中学懂事了才体会到这种爱的珍贵,那就是姥姥给予我的爱,姥姥是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超过了我的严父慈母。
  姥姥年青时就守寡了, 带着幼小的母亲走南闯北,为不少大宅门当过奶妈,见过大世面,讲起往事如蒙古达尔罕王福晋太太和公主、詹天佑的夫人和小姐等等,使我们知道了王府贵族的荣华富贵与兴衰短暂,倒不如她老人家虽身为仆人却一生平安。姥姥是在理儿的,不抽烟不喝酒不吃荤,与母亲娘儿俩相依为命,母亲婚后姥姥仍然跟着女儿,帮助母亲照料家务直到晚年。
  姥姥具备中国妇女的所有传统美德,贞节、勤劳、吃苦、节俭。她把我从小带大,至今还记得姥姥哄我睡觉时的一首歌谣:”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姑娘、请女婿,小外孙子也要去,…………”。每天买菜她都要走过那座小溪上的很少有人走过的小桥,她挎着竹筐,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短褂儿的背影是我一闭上眼就会出现在脑海里的景象,尽管我已年届古稀,想起姥姥仍然泪落不止,为了纪念姥姥,我把那座她天天走过的小桥起名“外婆桥”。
  如今外婆桥早已不见了,就连故居周围的山形水系与地貌也被破坏殆尽,可是世上最疼我的姥姥和外婆桥永远装在我的心里。
   
后 记
  燕大的创办者司徒雷登、吴雷川、高厚德、刘廷芳、洪煨莲等虔诚的基督徒们已去了他们终生信仰最渴慕去的地方——天堂乐园,留下了美丽的人间乐园——燕园,供后人培养一代又一代的英才学子造福于人类。回首前尘,我在未名湖畔的故乡已是面目皆非,难觅踪迹;在燕园生活过的五位亲人也已先后故去;早年的欢乐家庭成了遥远的过去。每逢校友返校,旧地重游之日,就是伤心泪落之时,这时一首唐人崔颢的名作《黄鹤楼》便涌上心头,窃以七律《贝公楼》以摹之:
   昔人已随天使去, 此地空余贝公楼;
   天使一去不复返, 湖光塔影空悠悠。
   青葱郁郁燕京树, 亭岛寂寂伴石舟;
   日暮乡园何处是? 未名湖上使人愁。

 

 2004年6月9日五柳村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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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25 23:50:45   此文章已经被查看1744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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