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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成长》连载一 作者:陈一->扑哧猫拷贝
这一年我七岁。
由于当时的教育体制规定7岁半上小学,所以闲赋在家的我终日无所事事,三餐吃着粗茶淡饭听着大人抱怨物资贫乏缺这少那的觉得很是郁闷!我记事儿可没几天啊?!就陪着你们一脑门子的官司?!连个宽松的环境都没有我心里就一直纳闷儿,这些大人呢真怪?!有什么可唠叨的呢?本来就一穷二白囊中羞涩的,就是说真的给你们把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上全了,他们真有钱买吗?岂不是更着急?那时候好像谁不说几句抱怨的话谁就是次一等的市民似的,当时不知应对这种情绪如何定义,现在有词儿形容了—虚伪。
我自以为和生在这个年代的孩子有着一个值得骄傲的共性,那就是不馋,一点也不。
肉这东西对于我来说有也行没有也行,和尚都怎么活来的?再者诸如糖果糕点巧克力反正只在商店的货架上见过,并不知何味,所以也谈不上向往。我的孩童时代所钟爱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绕在奶奶的膝下,听着老太太讲她多年以来道听途说的故事,其内容多与鬼怪妖魔有关。记得当时的感觉是越害怕越想听越听越害怕!很是变态。经常是听得毛骨悚然而后躲在老太太怀里,因为可以体验找到靠山幸福的感觉!奶奶也习惯了吓唬我们,因为可以在我们尖叫着扑进她怀里的时候笑着把我们亲了又亲。
偶尔也听到奶奶给姐姐讲一点“三从四德”之类的人生观,一头雾水,姐姐经常煞有介事点头的表示赞同或理解,私下探讨,根本没听懂!
1978年6月11日是个好日子!我的生日!
我发烧了。
发烧是一种相当难受的体验,浑浑噩噩蹉跎岁月!一会儿梦一会儿一个幻觉,经常真真儿的看见门后出来一个人,很想我自己,但是个儿很大!狞笑着走路一步三哆嗦!牛逼哄哄的像狗特务似的!一但贴身变与我融为一体!那感觉,崩溃!胀!头胀,手胀脚胀。觉得有人在把个管子插进肛门吹我似的,快要爆开了,还一个劲儿的吹!我都能听见自己字不断的说胡话:“孙子!你干嘛呀,没完了?!”大小便失禁,不是失禁是我根本没力气下地,反正有人给解决,干脆躲清闲。
邻居小孩三儿来了,看着我,舔着小豆冰棍儿问:“奶奶,东东是要死吗?”
“你他妈才要死”我有气无力的还嘴。
“吃冰棍吗?”三儿可能觉得对一个病人说死不太礼貌,想缓和一下气氛。
我正烧得难受呢!张嘴就要咬,被奶奶拦住了。
“可不敢吃这个!容易激着!听话啊乖!”
三儿笑了。看我任人摆布这孙子有点儿幸灾乐祸。
“东东你要是死了,你的木头枪给我别给别人啊!”
这小子惦记我的遗产呢!我想骂可是没力气,冲着他啐了一口吐沫,可是没劲儿射程不够,全流到自己的下巴了。
“小三儿,东东病了,好了你们再玩儿啊,你回去吧”
我爸我妈都看不下去了。
打发走了这个无知的孩子,爸妈开始准备带我上医院了。
医院在小庄,所以叫“小庄医院”。
走着也就10来分钟。
我毅然决定坚持要自己走,迎来掌声一片!
下了地走上几步发觉牛逼吹早了!腿没力气,只好爬在爸爸的肩膀上,后来知道他不足1米7,可是感觉当时爸的后背宽阔的像山。
医院里全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一个一个的倒霉蛋萎靡的坐在长椅上。我试表后被告之40度,爸妈直惊呼“那么高?”。
一个护士问:“这个是男孩女孩?”
“男孩,衣服是他姐姐的。”
“得打针”
“哦,没大事儿吧?”
“应该没有”
大夫开了“庆大霉素”。
就是现在已经禁用能把耳朵打聋的那种。一下子开了十针!今天还能活着我总以为是个奇迹可供化验研究。我可不怕打针,吃药也不怵,我喜欢看见针头一点一点的扎进我的皮肤,看着护士惊讶的表情,这孩子真厉害!而我却很酷的对周围一片赞扬之声不屑一顾。吃药也是,我把药片嚼的嘎吱嘎吱山响,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除了红军就是我牛逼!
我的病好了。
随后不久我爸住院了,癌症。
医生说大面积扩散,治疗无意义。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北大医院的住院处。
消瘦的父亲用无限留恋的眼神看着我和我姐,我的二姨说:“过去,让你爸爸抱一抱”。我觉得这太荒谬了,这个面黄肌瘦伸着一双手带着渴望眼神的爸爸怎么不但不可爱倒有几分恐惧!赶紧溜之大吉!
这件事也令我后悔终生。我当时是实在不理解对于一个人来说,死,和出差,上班的离开是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我还没有准备好学习什么是痛苦。
我没让爸爸抱是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和表弟一起去医院的楼道,因为,那里有我心爱的楼梯木质扶手!多好的滑梯呀!一遍又一遍的用裤子擦拭着,一个职工走过来笑:“小孩儿,多滑几遍我就省得擦啦!”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又多滑了七八遍,扶手如新,成就感剧增。
不知是哪一天的夜里醒来,奶奶泪流满面:“孩子,你爸爸没了!”.下了我一跳,我一边思索着明天我再去动半导体玩儿手电会不会还有人来呵斥我,一遍考虑既然爹死了那么下礼拜六谁带我坐地铁玩儿的问题,一边睡去。
耳边尽是大人的叹息,抽泣之声。
我睡得很香,没有痛苦。
“那么多滴女滴一个男滴,不嫌害臊没有脸皮!”
我和赵阳,东兵,飞飞,小三儿儿卖力气的唱着。
这曲子不知谁谱的,挺上口,一学就会,当时用于讽刺专门爱和女孩玩儿的男孩。虽然是响当当的新社会了,可我清楚的记得当时还是男生女生阵营泾渭分明!任何与女孩的接触最低是要遭到轻蔑的,就是受到了攻击也纯属正常,就那样儿!
这次我们讽刺的对象是郝喆,一个敦实的男孩,大我一岁,不知是早熟还是别的什么,见天儿看见他和同楼的女孩混在一起,最恬不知耻的一次居然在过家家里扮演“姥姥”这一角色,你姥姥的!
郝喆和一群女孩在跳皮筋,你别说小丫挺的还跳的不错,上下翻飞大有专业之势,对我们的谩骂侮辱充耳不闻,还笑?!笑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女孩里有个叫若若的,据说是上海人,住在我家三楼,大人老说这孩子漂亮,看的紧,当时我的感觉这若若基本就是一根棍子,瘦的可以掰断,毫无优点可言。
“擦汗了!!!”东兵大声叫着,兴奋之极“女的给丫擦汗了!”
“给丫一大哄哦”赵阳带头。
“啊哄啊哄”我们附和。
“给丫一搓板儿哦”赵阳很有创意。
“搓屁股又搓眼儿哦”我们能对上。
“给丫一间房哦!”
“回家耍流氓啊”
“给丫一火车哦”
“去你妈的去你妈的去你妈的。。。。。。。逼”
郝喆怒了。
“林东东你没爸爸!你爸爸死了!哦。。。。。”
这句话明显是说我呢,我愣了一下,看看我周围的几位,愤怒最早显露在赵阳的脸上,他爸爸和我爸爸用现在话讲是哥们儿,赵阳第一个冲上去,一个大嘴巴抽得郝喆直打转儿。
“不许打人,告你们家去”若若挡在了郝喆面前。
我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一拳打在若若的脸上,若若蹲下岂不来了。混战开始,郝喆的娘子军伸出指甲挠开了,我们小哥几个也不是吃素的,一水儿的直拳,不一会儿占了上锋,有大人路过也不劝,饶有兴趣的看着这“雌雄大战”。有个半大小子还出主意:“掏裆,傻逼!”
我们更来劲了,义无反顾的打着。郝喆的爸爸出来了,带个眼镜事儿逼似的一上来就把我们几个放倒了,难怪,丫都小三张儿了!
“为什么欺负人?”郝喆的眼镜爹问。
“他先骂东东的!”赵阳爬起来为我拔创!
“你们先骂我的!”郝喆辩解。
“谁让你丫和女的玩来的”我自以为道出了合理的原委。
“你管的着吗?你算干嘛地呀?”眼镜爹。
说的也是呀!我们几个相对没了词儿。结果是惨烈的,各自被家大人领回了家,一通暴打,奶奶护着我,姐姐劝我妈,我妈一个劲儿的哭!我也伤心的很,我知道了,没有爸爸就没有人为我出头了,我这个体格对付一个大人那基本就是填陷(音:炫)。奶奶哭了。
“这就是欺负我们孩子没爸爸呀,孩子打架家大人参合什么呀?我找他们去!”奶奶可不是胡说,老太太见过世面,,光绪28年生人,据自己说选过秀,家里花了大钱才保住没进了宫,正经的官宦人家,文化革命让红卫兵抄了一个底儿掉,落魄了,实际是我妈的二婶,打小儿叫习惯了,改不过口来了才叫奶奶。
我的真奶奶和爷爷在印度尼西亚,我爸爸华侨。
我擦干了眼泪,心中感激赵阳,耳边还响彻的赵阳被他爸用皮带抽得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团结哥们儿!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
这两天姐姐有点美。
早我两年上学的她被委任为少先队大队长,弄了一个三道杠戴着,黑纱不带了,妈妈不让,说心里有就行了。姐姐一遍一遍的在我面前炫耀,家里还来了一帮马屁精,端茶倒水的累不累啊?!
说你们呢!你在瞧那男孩叫李英的,见天儿的粘着我姐,我奶奶还喜欢他,这个孙子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吃了本属于我的两块水果糖,早晚抽你小丫挺的。我心里憋屈,找不到宣泄的途径,于是,在姐姐和李英一干马屁精写作业的时候,一瓶浅蓝钢笔水全弄翻在桌子上,报废了他们所有的劳动成果,真想说“耶”,当时不会。
姐姐动手了,还好她也是一个女的,被我撂倒在地,正欲踏上一只脚,李英出手了,哎呦呵丫挺的似乎会几招儿,我颓了,嚎啕大哭,找来奶奶。老太太有涵养有原则,批评了我几句我也没听明白,居然还要留这帮人渣吃饭,吃的是老太太最拿手的芝麻酱面,我看见了面,火气消了,吃了两碗,往李英的碗里啐了一口唾沫,出去耍去了。
我家楼下是针织厂的幼儿园,门前一堆废枕木上,赵阳,东兵,三儿早在等我了。
“你丫才来,东东,刚才怎么哭了?”
“没有”我矢口否认不光彩的战役。
“9月咱们也该上学了!”赵阳有点沮丧。
说实话,其实我一直认为上学是一件很牛逼的事情,可以有机会戴红领巾,学唱歌,还可以自己领4分钱吃早点,那可是油饼儿呀!赵阳对我的浅薄表示了极大的不屑。
“你知道个屁啊,上了学,根本不能玩儿了,得写作业!”
作业?刚才我用钢笔水弄花的那些?要是不能玩儿就算了,那谁还上学呀?哦,合着给我们下一个套儿,不让玩儿了?我的财产积累的差不多了,难道要毁之一炬?我的财产可不得了!弹球是我赢的,正经的大亮贼(弹球的品种称谓)!马赛克是我从粮店厕所一块一块扣下来的,火柴皮是我倒了无数次自己家和邻居家的完好的火柴,出生入死得来的!怎么,不叫玩儿了!那我决定不上学了!
不要讲不开心的事儿了,我们现在干什么?逮蜻蜓!赵阳做出了指示!当年的夏季蜻蜓是非常多的,漫天飞舞犹如一架架小型直升飞机,漂亮的令人眼花缭乱。它们很灵敏,抓他们得有专业的工具,我做这个一绝!用一根铁丝,握成一个圆圈,绑缚在一根竹竿上,将一个网兜撑开再缠绕铁丝一圈儿,成了!逮的时候技术动作要领是慢慢练得,一句半句说不清楚的,总之,冠以名词—犀牛望月。抓到的蜻蜓不可以叫“只”,那太业余了!得叫“蛈”。怎么来的不知道,反正都这么叫。
还有粘季鸟儿。学名儿叫“蝉”的这个家伙挺烦人的,扯着破锣嗓子天亮叫道天黑,半夜高兴了也来个一两句。遇到了我们这一代有为青年它死定了。
熬胶是小三儿的强项,小三叫李三勇。两个哥哥,都在内蒙古,据说小三他爸结果两次婚,小三是现在这个妈的,两个哥哥分给了前妈,小三家里生活条件最好,他爸很有钱,在房管所,也有人说是当年三儿爸当红卫兵抄家没少眯东西,总之,三儿的家世有争议。
有争议的家世并不影响小三儿的熬胶技术,那个罐头盒,放进一块皮子,在煤气上烧,看似简单,火候儿最重要。其程度不亚于北京烤鸭,火大了胶干了,就是那最动人的一刻,胶黏黏的,亮晶晶的,一股刺鼻的气味令人兴奋而窒息,用冰棍棍儿沾上一些,绑在一根超长的竹竿之上,寻找心仪的目标,沾上了我们就欢呼齐声高唱:“管教他插翅难飞有腿难逃。。。。”
处理蜻蜓和季鸟儿这些个战犯是有办法的,最多的是喂三楼蒯奶奶家的猫。蒯奶奶是个老太太这不用解释,我们一直奇怪,这世界怎么还有人拿动词当名字?蒯水的蒯吗?老太太很爱干净,衣服平整头发溜光能当镜子。她的猫也是见天儿的洗澡跟个事儿逼似的一般人不爱搭理,整天眯着小眼在蒯奶奶家门口睡觉,那时候治安好,坏人少,一到夏天,家家开门通风,门也不插,一推就开。
“大眯子,大眯子。。”赵阳最爱喂猫,把大眯子抱出来放在楼道,把战利品的翅膀揪掉让它们放弃逃生的打算,看着事儿逼大眯子矜持的吃着他们,由衷的幸福。我不爱看,不是心善,我看着恶心,回回喂了猫我吃不下饭去,我还不能理解这活生生的东西怎么能不做熟了不放作料不加以煸炒就能吃?变态的很。
若若回来了,从上海。
可能若若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之前恩怨,见到我们喂猫饶有兴趣的蹲在一遍,我和若若对视了一下,我回忆若若那一瞥的语言应该是温柔,现在还在纳闷儿,女孩是不是天生的就有这种本领,令人缴械。我把身子侧侧给若若让开一点,以便她能看得清楚,东兵赵阳立即发觉了我的异常,这俩王八蛋我怀疑也喜欢若若,只不过是采取的欲擒故纵罢了,听那话碴儿带着的全是醋味儿。
“若若,你不是和郝喆玩儿吗?别看我们喂猫!”
“东东,挡着她,你丫跟谁一头儿的?”
我无地自容,重新挡住了若若。我背后感觉目光灼热,妈的快热死了,我猜若若哭了,没有声音的那种。我是有原则的人,不能为女人消磨我的意志和哥们儿的友谊,那样太傻逼了,我决定再无耻一点,转身对着若若
“滚蛋吧,别赖在我们这儿哎,臭不要脸”
若若的却哭了,很伤心,站起来跑了,把两块儿“大白兔”奶糖扔在了我的脸上,跑的很快,楼上传来“呯”的关门声音。我捡起奶糖,愣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这糖可能是专门给我拿来的,现在成了人家不要的!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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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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