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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民评判，这是一种历史潮流”——温岭市人大火辣过堂政府部门预算现场
教育局局长即刻做出回应：以前没有这样细地审，我就大概看一下，现在审得这样细，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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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三，全国两会进行中。按照议程，全国人大会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审议政府预算草案。然而据报道，许多小组没有一人谈到预算报告。
同一时间，一场针尖对麦芒的政府预算审议会却在千里之外的浙江温岭火辣召开。
每个代表团审议一个部门预算
今年，被审议的部门预算扩大到12个。
3月10日上午，是温岭市人大分组讨论审议12个政府部门2010年预算草案的时间。
记者和来自上海人大的专家周梅燕、来自北京的学者李凡一起，决定参加教育组的审议。因为教育部门的支出占整个温岭预算支出的30.8%，是整个预算中最大的部分，且教育部门涉及的预算项目复杂性较高，更能反映代表的审议水平。
7点50分左右，在当地人大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记者一行穿过弯曲狭窄的楼道，走向当地建设银行大楼三层一间能容纳四五十人的会议室，来到审议会场。
围着椭圆形的长桌，代表和财政部门、教育部门和人大的工作人员已经就座。旁边散坐了几位列席的政府各部门工作人员和三四位当地媒体的记者。这一组显然被认为是重要的，市财政局局长江涌清和市人大主任张学明都参与其中。
现场有工作人员派发《温岭市教育局2010年预算（草案）》（10页）、《温岭市教育系统2010年预算说明》（4页）和《温岭市教育局2010年主要工作和部门预算安排概况》（4页）三份资料。
从1999年因“偶然”而创造出乡镇一级“民主恳谈”这一基层民主的实践形式，到2003年将参与式预算引入民主恳谈，深化“恳谈”内容，至2005、2006年创造出“新河模式”、“泽国模式”等制度性的参与式预算改革试验，进而至2007年以来，将参与式预算在整个温岭的乡镇一级和市级政府部门全面推开，温岭的预算改革已经初具制度化的雏形——全县只有两个街道因“较小”而未进行类似预算改革，市级单位从2007年推开交通局第一个，逐年扩展，今年已经扩展到12个部门。
除了范围的扩展，相关人员对开展形式也进行了不断地改造，以使之更利于对政府预算进行更为有效地监督。比如，据上海人大专家周梅燕的解说，今年温岭部门预算审议看点不仅是部门扩展到12个，更重要的是，改为每个代表团审议一个部门的预算，比如，记者身处的教育部门预算审议处，就是由泽国镇代表团进行。这样使得每个代表团有更充分的时间来进行预算的审核。
教育局局长：被审得“吓了一跳”
有代表问：除了这5000万教育局自己收的费用，另外还有多少，为什么不都拿出来？
8点整，当地人大主持会议的工作人员简单地介绍完上午的会议议程后，财政局局长江涌清和教育局局长张江各花了十多分钟概括性地介绍了市财政收支状况和教育预算支出的总体情况。
教育局局长是一位面容清秀的中年知识分子。他首先表示“预算太复杂了，全国都是一个难题”，为了“便于大家理解”，他就大家手上拿到的市教育局2010年预算“做一个具体的说明”。
在重点解释了2009年医药费超支750万、音乐学院附中联办班经费100万，以及分三年完成的“总理工程”——汶川地震后中小学校舍安全工程支出2500万后，他说，现在主要有两个问题：一是盘子是大还是小，“我说小了”，“尽管今年经费是最多的”，并提出希望到年中时财政能再追加一点，以解决今年教育经费严重不足的“燃眉之急”。二是这样的盘子安排是否可行？还请各位代表多批评。
在沉默了一两分钟后，泽国镇王晓宇镇长首先开始发言。他首先表示拿到预算草案的时间过短，然后指出了几个具体的问题：教师资金增加了3亿多，导致预算安排紧张，这样下去，教育增加的投入都被人员增加吃掉了；部门人员的数字加起来好像不对：草案第4页的表中最后一格只能加到9256人，而所有的预算费用计算中用的总人数都是9283；每人每年不都交了医药费的吗？为什么《预算说明》附表一“其他人员经费”中第6项还单列出了466万元每人3万元的退休人员一次性基本医疗保险基金？预算说明中的支出项目中医疗保险项目中有一个退休人员总数乘1400的461万元，具体表示什么，不说明一下，我看不懂。
教育局局长即刻做出了回应：以前没有这样细地审，我就大概看一下，现在审得这样细，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医药费以前是按照在职每人700元的标准划到学校，包干经费。2009年医药费超支，包干后不够报销的。我横向比较了一下，还算可以的呢。人均700元，上面规定的是1300元。
有教育局工作人员回复9256的数字是因为他忘了加上前项的机关人员27人。
关于退休人员一次性补贴3万元一事，一位教育局的女工作人员进行了回复：我们的医保退休是从2002年开始的，在这之前的人需要一笔总体支出来补足。
一位男代表激动地：每年都交了还交？
女：我们的医疗保险分三部分。
男：我们乡里都是每年交了，不再交了的。
女：我们都是这样的，跟你们乡里可能不太一样。三万交的是大病医疗保险。
然后有代表问收入项中第6项的人民教育基金5000万从哪里来。局长解释这个是教育局自己收的费用，像择校费之类的，用于需要的“薄弱环节”，本来是不计入预算的，因为太紧张才计入的。
有代表问：除了这5000万，另外还有多少，为什么不都拿出来？
接着激烈地用当地话说了好几分钟，然后再问，这些基建费用里，自己的村里有没有安排到？
接下来，代表们一个接一个地问开了：“没参加审议前，觉得教师是弱势群体，现在发现教育的待遇其实挺不错。那么教育系统的预算外收入是怎么安排的？现在师生人员经费安排都还可以了，但是基建费用还不够，特别是校舍维护方面。人大代表应该对资金使用进行跟踪监督。”
“不审议不知道，原来教育投入这么大，整个温岭的财政预算25.1亿，教育就占7.74亿。原来教师收入这么高。每年收入平均6万多。财政为教师的在职医疗每年平均3475元，农民只190元，社会不公平。每年工资都给了，丧费还有5万元。”
旁听的学者、长期关注中国基层民主实践的世界与中国研究所所长李凡对记者表示，现场的多是基层代表，很多国家编制内人有的，他们都没有。现在一公布，就会发现城乡不平等，有这么大。“很多地方不敢开这种会，就是怕这个，温岭胆子比较大。”
“职业奖学金、助学金一项的1600万，是不是真的都很好地用出去了？”
代表们的发言越来越激烈，你一句我一句，基本上都是在质疑每一个具体项目的具体情况。“教师收入太高。”这是会场上代表们抱怨最多的话之一。
教育局的回答是：这是阳光工资后的统一规定。
不过在一位曾担任过教师的人大工作人员代表吴良颢的提醒下，代表们对教师的高收入抱怨似乎减少了。
“10多年前温岭那么穷时候，我们紧缩开支大办教育，现在温岭的发展，就是那时的教育发展打下的基础。为什么现在有钱了，反倒投入到教育上有这么大怨言？当然教育也要想一想，钱有没有用到该用的地方。”
一个代表表示：“乡镇学校和重点学校差别还是太大，要加大投入，比如泽国的联树小学，人都挤不下，现在投入40万，再投入10万估计差不多一个新校舍就可以了；学校食堂不好，要重点关注。”
教育局局长坐在那儿，显得颇有点尴尬。
10点半左右，主持人赞赏地表示“讨论很激烈，如果时间更充裕，大家会有更多的意见”，用几分钟总结了几点“说得不错”的。
然后财政局局长和教育局局长各自总结性地表态：财政局局长表示，预算要严格执行，严肃财政纪律等等；教育局长则表示“非常赞成代表们的观点”。
会议的最后是人大主任张学明的总结发言。他表示“上午会议开得非常好”，两个部门都表现不错，代表发言踊跃，提的方案也中肯合理，“一个部门预算审得怎么样，一看部门，二看代表，是一个互动的过程”。
“人民的钱用得是否科学合理，让人民评判，这是一种历史的潮流。今天教育部门的预算是第一次拿到会上来审议。以前只有教育局局长、财政局局长和分管教育的预算科长等，加起来五六个人知道。这里加起来有五六十个。哪种智慧更大？”
张学明的坚定语气令人印象深刻。在短短几分钟的具体点评中，他一再穿插了“这是一种历史的潮流”、“这是一种历史的跨越”、“这是一种历史的变革”这样宏大的语句。
约上午11点一刻，上午的预算审议会结束。
整个会议主题集中，讨论激烈，且问答皆针对性明确。
为什么是温岭？
对温岭参与式预算起了转折性作用的人大主任张学明认为，主要是人大愿不愿做点事。
会后，在现场观察的上海市人大周梅燕和学者李凡都表示，审议的情况不错，现在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是审议时间过短，这么短的时间里，代表们很难做出价值大的判断。
关于“为什么是温岭”？从基层民主恳谈会被国内外学界和媒体界“发现”后，已经有过各种各样的解释。学者们谈论温岭民营经济的发展，“老板阶层”的兴起的参政意识，地方民众“不怕官”的传统，浙江省不执行中央“一肩挑”政策，而是“书记管人、市长管财”，造成一定的权力空间等等。
现在，曾经自己做过无数理论总结的恳谈会发起人陈奕敏在与记者的交谈中，更愿将之归结为一种“偶然”。
在会后与记者的交谈中，对温岭参与式预算起了转折性作用的人大主任张学明认为，主要是人大愿不愿做点事的问题。
刚从市长升任市委书记一职的温岭市委书记叶海燕则语气诚恳地向记者解释：和民众、人大代表的更多沟通，让政府的政策能更好地落实下去，“要不然可能不好落实”。
事实上，在2007年时，一直局限于新河一个镇的参与式预算改革差一点夭折。
这一年，和陈奕敏私交甚好的新河镇原镇党委书记金良明调到市里水利局当局长。1月，新河镇的新一届官员举行了十五届人大的第一次会议，正是在此次会议上，2007年的预算低调通过，“没有经过民主预算恳谈”。
此前，陈奕敏曾经联系了几个其他乡镇，“他们都不愿意做”。现在不仅推广面临问题，似乎唯一的“点”的生存也成了问题。
2007年元月5日晚上，新河镇的人代会后，陈奕敏找到了新上任的温岭市人大主任张学明。
一切的转折从这个晚上开始。张不仅支持他继续在新河推行这一实验，还另外辟出三个乡镇让他进行推广，并支持他进一步将参与式预算上推至市级单位：当年，人大对交通部门进行了部门预算审议。
张在当地党政部门工作多年，曾任市委副书记等职务，被认为“开明”、“实干”、有威望。
然后，才有了以上的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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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3-22 12:48: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