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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还是几辈子
先讲两个朋友的小故事：
劳伦兄，在蒙特利尔共事过几个月的旧同事，《一块鸡皮》前半部分的男主角，在那篇文章已经提到此人敬仰中华文化，打算实习结束拿到律师资格后去中国流浪，甚至憧憬过申请中国绿卡（我还为他这个傻念头做了research，查到的答案我认为是个笑话）。劳伦终于在今年1月来到中国，结果从上海乘火车到昆明的硬座无座经历给他的中国行上了无情而现实的第一课，到了大理又遭遇全国大范围的寒流降温，以至于我们计划带着他深度体验云南的所有活动都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就溃逃到了深圳，他说自己要冷死了，必须继续往南。几星期后他来信说深圳也没什么搞头，他已经回到了加拿大！如此种种表现让我相信他叶公好龙式的中国梦和嬉皮梦都就此作罢，这个人的下场肯定还是打回律师楼去当舅子。
我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局……
前几天他接连发了几封长信汇报近况，解释这几个月来没有联系的原因。回到蒙特利尔以后他进了一家事务所，老板是个超级好人可他觉得工作沉闷到死，初级律师的起薪也非常低，让他再次怀疑是否就这样把自己不到30岁的青春埋葬在文件堆里。怀疑的后果是他揭竿而起，辞去工作，搬离大城市，在很远的地方租下一个乡村小屋，成为一名——货柜车司机！他说，这是我所做过的最正确的事了，你知道我热爱驾驶（鸡皮那篇文章也介绍过他像热爱女人一样热爱他的70年代老爷车，甚至更多），我的人生乐趣就在于转动方向盘和控制油门那一踩一放之间，我在全北美纵横穿行，遇到很多有趣的人和地方，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的时候我听着音乐，打开窗户，风从我的发间吹过……这是一种永远在路上的生活状态，而且还有人付我钱！
我不知道劳伦这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司机生涯可以持续多久，反正他自己说，干到厌倦就不做了。但起码在当下，他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召唤，抛弃世人眼中的浮华，做真正令自己开心的事。我只用了两句话回复他的若干封长信，我说，我非常非常为你高兴，这是一个值得尊重的选择。他会知道我这样说是有多诚心。
阿芳，我和老刘在加拿大最好的朋友，家人。我们曾在她Kitchener的家里混吃混住一个多月（老刘图文介绍过阿芳的家，很多国内的朋友留了口水），她也带着亲戚和朋友在去年底来大理玩，亲自视察我们在加拿大经常向她饱含深情地描述的大理生活，视察的后果是回到加拿大后她几乎成为民间的大理亲善大使，向所有朋友推荐大理，以及我们这对活宝夫妻的生活理念和方式。
今年暑假阿芳准备举家从安省搬到中部曼省，已经将她现在Kitchener的房子出租，7月起租户就入住；而她10年在曼省买的新房（我们还和她一起驱车4000公里到曼省，在她生日当天接房庆祝双喜）又租给了当地的另一户人家。5月中旬她和男朋友老狼（老飞哥一枚，退休年龄依然热爱吉他和摇滚，6、70年代的嬉皮，看过Janis Joplin的现场）飞曼省准备再买一套房，过去了才有地方落脚。结果，几天前阿芳和我视频聊天，汇报曼省购房之旅，说是新房要年底才交房，那么中间就有几个月她这个3套房的业主会无家可归！她说，反正过度这几个月没地方住，干脆，和老狼带着两个孩子到处旅行去，在加拿大境内旅行，回中国旅行，直到新房盖好入住。这几年一直忙于生计，也是时候停一停，享受一下生活和这美好的大自然了。所有朋友都为他们这个疯狂的计划忧心忡忡，但我和老刘第一时间鼓掌支持，这一手是真潇洒！
用了这么长的别人的故事来做引子，其实是想抒发昨天和一位老朋友旧同事聊天的一点感慨。他始终劝我回高校任职，大概为我现在这种四海为家的浪荡生涯隐隐担心着。诚然，如果我想在国内重新就业，高校教师会是最好的出路，待遇比我当年有了几何倍数的改变，国际交流公派出国的机会也多了，工作压力较小，人际关系相对简单，受到社会的普遍尊重，每年的3个月寒暑假更是令人垂涎……可是，把这么多的好处盘算来去，我还是觉得，从来没有后悔过离开西科大。如果当年我不走，可能(不是可能，是一定的)在绵阳过着小富即安的日子，可是那样的话，一辈子也就是一辈子了，而且是从始至终望得到头的一辈子。现在的我，却常常感觉已经过了几种不同的人生——成都和加州的职场生活是一辈子，大理的散打是一辈子，加拿大的田园牧歌是一辈子，背包走天涯的日子又是另外一辈子……能够把一辈子活出几辈子来，到底是赚了。
回国这大半年来，我们实在是奔波得太多，西藏、尼泊尔、印度、版纳、老挝、泰国、大理、成都、绵阳……也觉得累了，想安定了，很是时候回加拿大过一段时间“正常人的生活”了。这差不多也就是我所想要的生活了，高的时候是飞起来一般的精彩，低下来也要经得起平淡的流年。更何况，当肉眼看到珠峰的刹那，我也同时看清楚了自己对人生的要求，那就是，如果在任何一刻立刻就要死去，也没有问题，觉得活得值了。而以后所有的日子，我要做的无非是再多活出个几辈子，来一个个减去“马上就可以死”这个大标题下的一些些小遗憾。
我想, 起码劳伦和阿芳会同意我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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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2-17 23:17: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