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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斧手的美好人生——寇尔森周年祭
临风(发自美国加州)
4月21日是寇尔森(Charles Colson,1931-2012)去世一周年。有些人或许对寇尔森相当陌生,他的人生可谓跌宕起伏。最风光时,他是尼克松总统最信任的助手,游走在权力顶峰,因其做法泼辣、凶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被公认为白宫的“刀斧手”,是个人人惧怕的狠角色。最落魄时,他因水门事件案发,被牵涉入狱。
有感于狱中的受刑人是一群被社会抛弃的人,而监狱从来就没有达到改造罪犯的目的,反而是成为罪犯“切磋进修”的场所,因此他出狱后成立了监狱事工,关心犯人的幸福与权益。这是全美最大的关顾犯人的非政府组织。因着他多方的贡献,寇尔森曾获得许多大奖,包括极有声望的邓普顿奖(1993),以及总统公民奖(2008)。四十年间,用基督的心肠照顾弱势,并在多个文化领域发挥时代性的影响力,当代无出其右。
刀斧手的眼泪
寇尔森的家境并不好。他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高中毕业,得到哈佛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可是因为不满意哈佛的贵族气息,他用拒绝哈佛的方式表达内心的不屑。小小的年纪就已经看出傲气。
1953年他从布朗大学毕业,加入海军陆战队。因为表现优异,不到两年内就升为上尉。后来他被调到华盛顿的海军总部上班。他夜间在喬治華盛頓大學的法学院上课。就这样半工半读,他1959年拿到法学位,开始了成功的律师生涯,也开始参与政治。
1969年尼克松上台后,他被总统赏识,聘为总统特别助理。尼克松与寇尔森都是诡计多端、喜爱操纵、偏好权谋的人,因此寇尔森在白宫倍受倚重。据传,他在内部邮件上曾经有句“豪语”:“为了尼克松,我可以从祖母的身上踩过去。”寇尔森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水门案,但是他在白宫所营造为打倒政敌不择手段的气氛,让水门犯案成为可能。这就是权力的诱惑。
1973年尼克松连任后他离开白宫,又回到律师事务所。为了联络老主顾,他有次去拜访雷神公司(Raytheon)的CEO汤姆·休斯。休斯不久前刚在葛培理牧师的布道会上接受基督信仰。在寒暄中,休斯主动提起自己的改变。这种在职场上不寻常的举动,让寇尔森非常不安。不仅如此,在征得寇尔森同意之后,休斯从茶几上拿起一本路易斯的《返璞归真》,翻开了“大罪”那一章,开口大声朗读。
寇尔森一直以为自己是条宅心善良的硬汉。在聆听时,他忽然开始意识到那种自以为义的天性。路易斯的话就像是对他说的:一位充满骄傲和自我,又很能替自己开脱的人,总是从上往下地看待他人。这样的人看不见上面那超越的上帝。
从休斯家出来,他激动得无法开车,这位“硬汉”第一次看见自己真正的问题所在。他不住地流泪,感到极端地无助。在车上,他向上帝求告,愿意降服下来,把一生交托给上帝。终于,一颗焦急、受创的心得到了上帝的抚摸,他也第一次尝到心灵的平静。这种平静帮助他主动向法官认罪。他因此走进监狱,但这正是他人生再度的开始。
做犯人的弟兄
一个生活在权力中心的玩家,遽然被投身牢狱,与罪犯为伍,按着丛林法则生活,那种对比是不可言宣的!
服刑时,不幸父亲去世,孩子又因拥有迷幻药被警察逮捕。这是他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日子。纵然如此,他的新生命帮助他在狱里加倍地辛勤劳动,诚恳待人。他终于赢得了狱友的接纳,甚至在监狱里开始了一个查经小组,并在法律问题上协助狱友。
“你们要记念被捆绑的人,好像与他们同受捆绑,也要记念遭苦害的人,想到自己也在肉身之内。”有一次在监狱里读到希伯来书2章11节,他似有所悟,关心受刑人的幸福乃是上帝给自己的使命,他也要作他们的弟兄。这个认定,促使他出狱后成立监狱事工,将近40年没有丝毫改变。
寇尔森和同工从1976年开始,从美国的“监狱团契”到“国际监狱团契”,他们进入150个国家和地区的监狱,因着耶稣基督的恩典,帮助受刑人重新找到人生。在这个事工的框架下,他们与众教会合作,开展了改革监狱的具体计划,没有做秀和剪彩,而是真正改变绝望中人的生命。
他们的工作包括:“司法团契”,用“恢复式司法”补足“报应式司法”的不足;“天使树”,给犯人的孩子买圣诞礼物;“内在改变自由行动”,这是个自发式的行动计划,由基督徒来管理、教育受刑人,帮助受刑人尊重上帝的道德法则和他人的权益。在他们的帮助下,犯人出狱后的再犯率大大降低,有些只有一般监狱的十分之一。
寇尔森不仅是个行动家,他还是位多产作家。从《重生》开始,他前后写了不下30本书,一共销售了2500万本以上!他每天的“断点”(Breakpoint)广播节目有1200家电台转播,内容同步贴在网上。听众每天至少有800万人。此外,他还开展了“百夫长查经计划”以及“寇尔森世界观中心”等等活动。
“只有爱能胜过自我中心”
寇尔森的背景虽然是律师和政治家,但是他深知理念对人类的重要性。寇尔森工作的主轴,就是体现“世界观对人类的影响”。
世界观就是个人对所处世界整全视野的认知和信念,这种认知和信念决定了他的选择、行动和价值。从近年“巴拿研究所”的民调看出,并非上教堂的基督徒就一定会有“基督教的世界观”。往往,不是我拥有世界观,而是世界观拥有我,因为它已经完全被内化了。
在《世界观的故事》(How Now Shall We Live?)里,寇尔森讲了一个故事帮助人们意识到世界观的影响——
1996年,寇尔森来到保加利亚。有一批受到寇尔森监狱事工影响的东正教徒回到保加利亚,修建了一所监狱的教堂和医院。他们邀请寇尔森参加医院的开幕式。当时保加利亚还处在马克思主义的体制之下,没想到司法部长也来出席。这位司法部长是个忠实的马克思主义信徒,他对监狱事工为这所医院所提供的大量捐助诚挚地表示感谢。
寇尔森在致词时说,犯罪是个道德问题,监狱事工所协助修建的医院只能医治身体,我们还需要道德上的更新,教堂就是为医治心灵而准备的。这些话让这位马克思主义的信徒非常困惑,也非常不安。他邀请寇尔森第二天到自己办公室谈话。
一改往例,这位部长竟然单独在会议室里接见访客。他坐在桌首,不断地抽着烟,用流利的英语开门见山地说:“寇尔森先生,你昨天说,犯罪是个道德的问题,那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那是个社会学的问题吗?”“不,犯罪是个人选择去做错事,所以是个人道德上的失败。”
部长很礼貌地表示反对:“在我看来,犯罪是社会与经济力量的造成的,是个人对环境所作的回应。”寇尔森很客气地反驳:“道德层面的东西超越社会上的各种力量。人是个道德的动物,他要做道德上的抉择。”
寇尔森了解,在马克思的唯物思想架构里,经济是一切力量的基础,文化、艺术、道德、宗教,这些都是上层建筑,用来反映统治阶层的经济利益。因此,这位部长无法了解寇尔森所说“个人做道德选择”的观点。
部长说:“我不了解,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知法,但却故意去犯法。”他认为:“只有惧怕才可以吓阻人不去犯法。”寇尔森回答:“如果惧怕可以拦阻人的话,那么就没有人会抽烟了。”这句话让两人相视一笑。寇尔森接着说:“只有爱可以改变人类的行为。我如果爱一个人,我会做出让他高兴的事。如果我爱上帝,我会做出讨他喜悦的事。只有爱可以让我们胜过有罪的自我中心。”
这些话让部长满面困惑。寇尔森开始意识到,他们两人的世界观之间有个巨大的鸿沟,这就是薛华所谓“福音预工”的领域。在世界观问题没有理清之前,对话与传讲,不过是自说自话罢了!
西伯利亚的温暖来信
在水门案二十周年纪念的时候,寇尔森接受哥伦比亚广播公司《60分钟》节目的访问。他说了一句让主持人麦克·华勒斯大吃一惊的话:“我为水门案感谢上帝!”
这不是一句戏言,牢狱整个改变了他的人生。在《人生观的故事》里,根据自己的经验,他认为追求美好的人生有四个看似互相矛盾的要点:第一,生命本身就是件礼物。成功往往是从苦难和失败中得来;第二,我们只有从失去“生命”(放下自我)中,才能得到(美好的)生命;第三,自由不是从遵照世界的期望或是实现自己最深刻的渴望中得到,自由是在顺从自己的召命(使命)中得到;第四,我们必得深刻认识自我内在的邪恶,才能拥抱美好的人生。
他在书中感言:“我最近想到自己一生所有的成就,到底哪一样的意义最重大?当我临终的时候,哪些事最能给我安慰?有一段故事最能突出我的心情。”
接着,他描述1993年获得“邓普顿宗教促进奖”的情形。这是宗教界被社会认可的最高荣誉,那年同时得奖的有葛培理牧师、德蕾莎修女和索尔仁尼琴。奖金是一百万美元,由英国女王的王夫颁奖。回来后,他把奖金全部捐出去,奖牌也交给秘书处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三年前从西伯利亚的乌拉尔山脚下,一间关押政治犯的监狱里的犯人写来的。这批被世界遗忘、抛弃的人告诉他,他们三千个囚犯分享着一本他寄来的《爱主你的上帝》那本书。他们每个人都读过了,而且,每个晚上,总有人在那里朗诵一段给15-20个犯人听。这本书成为他们黑暗中的希望。三年前读到这封感人的信之后,寇尔森在寒冷的冬天特别去西伯利亚看望他们。那是一个让他永不能忘怀的相聚。
此时,拿着这封信,他问自己,到底是邓普顿奖还是西伯利亚那三千囚犯对他更有意义?他说:“我连那个奖牌现在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但是,我把这封信放在我的公事包里。每当我极度疲倦、沮丧或是心灰意懒的时候,我就把它拿出来重新读一遍。如果临终前还有时间反思的话,我会把它放在我的床头。”
寇尔森度过了他美好的一生,就像他的传记作者约拿单·艾肯(Jonathan Aitken)在2005年所写的:寇尔森虽不完美,但他是美国文化中一位重要量级人物,在美国是“仅次于葛培理牧师的基督教领袖”,身体力行地从事文化使命。在这点上,他堪称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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