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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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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交通广播记者杨帆:我在丽都酒店的18个小时
2014年3月8号,这天轮到我值守突发班。
上午10点左右我赶到了丽都饭店,饭店门口和大堂聚集了不少人,但目测都是媒体,已经有几十家。门口有个穿粉色衣服的姑娘,站着打电话,看起来焦躁不安,内容大约是“我已经到酒店,马航好像要安排我们入住”之类。
我留心在一旁听她打完,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是乘客家属吗?”她点头,随即被两个看起来并不能判断是哪一方的工作人员拉开。“房间给你们开好了,赶紧过去,记得不要跟别人乱说话……”这姑娘就这么离开了我的视线。
大堂里有一位四十多岁的男性正在接受几家媒体的采访,看起来情绪还算稳定。他的四个朋友在MH370航班上,早上去接机,过了6:30飞机还没落地,他通过微博才发现出了事。刚说到这里,酒店经理突然出现,嚷道:“发布会在那边会议室开,媒体们跟我来!”
近百号人一窝蜂地开始移动,有的人近乎小跑,生怕落后。进入一间小房间,摄影们刚刚把机器架好,酒店经理有嚷嚷:“这个房间太小,换房间!”于是人群又涌向一个稍大的会议室。
这期间,至少3家媒体因为查验记者证和酒店安保发生口角,媒体之间因为话筒摆放位置能否露出台标发生口角无数次。另外,跟我同行的朝日新闻社女记者录音笔乱中丢失,再也没找到。
这之后,3个小时一晃而过。在这间六十平米左右、中间是长条会议桌、没有Wifi、没有3G信号、甚至经常找不到手机信号的房间里,一百多家媒体人挤人地站了3个小时。没有人愿意出去,因为出去就再也挤不进来,原本占据的良好采访位置也就付之东流。
这期间大部分有余力的媒体都开始派第二批记者前往丽都饭店,目标是“跟住家属”。而这3个小时里,这个房间里记者们只能通过电话和口耳相传了解最新情况,跟失明失聪没什么区别。
下午1点20分,突然,这个房间里的人群开始骚动,不少人开始涌出房间。酒店经理在门口微笑着说,别着急别着急,发布会在那边。我几乎以百米短跑的速度跟着人群来到丽都饭店二层的多功能厅。大厅里灯光惨白,已经聚集了至少三百人,摄影们站在椅子上形成人墙,阻断了后来记者的去路和视线。
我进来的时候,已经听到马航发言人在介绍MH370航班机长和副机长的信息,2分钟后,发言人迅速离开。在无数尖叫、险些发生踩踏事故的混乱中,我从别的记者那里得知,整个发布会持续不到5分钟,马航发言人仅仅念了网上已经发布的三张媒体声明。另外,一共有三拨记者被安排在三个“发布会现场”,这里已经开始了才陆续赶来,大部分人都没能听全。
这之后,所有马航的工作人员像是人间蒸发,之后的近9个小时里,我再也没能有幸得见。绝大部分媒体都没有离开丽都,在酒店大堂安营扎寨。发布会多功能厅的隔壁是一条只有几米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大门,据说家属都在里面。于是从这时起,这个门口就开始水泄不通,无数人举着相机和话筒如饥似渴地守候着。
每次开门、关门、进人、出人,门口的闪光灯就跟迪厅没有两样。我在走廊另一头站定看着,大部分家属都双眼红肿,他们的神情我难以形容,你了解那种随时要哭出来但是看起来眼泪都已经流干的样子吗?差不多就是这样。
看着我的同行们在那里,有家属出来指着镜头大骂时就兴奋异常,如果是一言不发闪身躲起来就如丧考妣,不断有人问出了“您家谁在飞机上”之类的低级问题,我胃里翻涌,感到一阵恶心。
我离开了家属区,回到自己车里,整理资料,发回连线。
剩下的时间,我在丽都四处转悠,从其他记者和酒店人员那儿询问马航的信息,但有效的信息微乎其微。下午三点多,有家属冲出来找到媒体,说现在跟他们接触的只有不知道是哪儿的志愿者,马航至今没有人跟他们做任何接触。
到了晚上,有消息说马航的团队从吉隆坡出发,十点多能到北京。我继续留守,希望能等到马航的人。
后来,发生了整个采访过程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事。酒店门口有一群人聚集,我走过去发现是一些媒体在采访一个年轻的姑娘。我把采访机打开,尽量举在这个姑娘看不见的位置。在光线很差的月色下,她的脸只有两种颜色,眼睛周围是很大一圈的明显红肿,剩下的则全部都是惨白。她的声音明显发抖,一直带着哭腔。
我到得晚,只能听到她说飞机上的是她未婚夫,因为工作每月要往返北京和马来西亚,马航的人一直没有跟她联络,她在网上看到后,自己找到了丽都饭店。她说她现在只希望能知道这架航班到底怎么了。说完这些,她说“还有问题吗?如果没有我想休息了。”
可在场媒体显然不愿意轻易放过这么一个难得的素材。是的,我觉得在很多媒体眼里,她不是人,只是个“素材”。我身旁一个个头不高,背着双肩背的男性记者叫到:“你能说一下基本信息吗,我后来的刚才没听到。”有些媒体显然了解这种愚蠢的问题会带来二次伤害,告诉他刚才已经说过不用再说了。这位男记者一脸不忿,低声说了一句,我操。
这时,在场的唯一一家外国记者拍了拍那个姑娘的肩膀,说“I don't want to disturb you. I mean, be stronger.”在前面的记者们还想继续问的时候,这姑娘的朋友扒开人群,说让开一点,这是我的朋友,带这个姑娘离开了。这时那位双肩背男记者愤而转身,从嘴里恶狠狠地吐出了“我操,傻逼。”
对于这件事情,我心里其实很惭愧。
首先我觉得我凑上去把采访机打开,虽然已经尽量离那个姑娘远一些,也没有提任何问题,可我还是觉得人群看起来越多,给她带来的心理负担一定越重,而我也不得不成为其中一份子,我毕竟还是一名记者,有着采访的职责。
其次,一名外国记者成为了唯一安慰这个姑娘的人,我并没有开口。我已经很难判断当时我是因为羞怯还是因为对那名男记者的愤怒,但无论如何我没有出言安慰,我不仅惭愧,也很后悔。因为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每当我设身处地地想到她的处境,我心头都一阵发紧。
最后,对那名双肩背男记者,我也同样后悔,我当时没有抽他。
之后就是马航从11点半拖延到9号凌晨1点半的发布会,在同样拖拉、组织混乱、多次口角之后,也同样没有任何有效的信息量。我在丽都守到4点半,回台里剪辑节目。
这就是我这18个小时的勉强概括。在这些时间里,虚假信息到处乱窜,马航的信息发布效率低下,救援始终一筹莫展。情感大约都被淹没在了事实信息的海洋里。可是当我9号早上8点倒在家里的床上时,我的心里只有悲伤。
2014-03-14 10:48:43   此文章已经被查看44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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