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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油田油三代:工资4000元 怀念集体主义
 原标题:大庆油田的年轻人

  回家养伤时,他越发绝望。才上班两天,世界观轰然崩塌。16年的学校教育告诉他“知识就是力量”,但眼下他发现,“你的知识就是你的负担”。王进喜曾一字不识,却不妨碍他成为中国工人阶级的时代偶像。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陈薇(发自大庆)

  从2014年5月至今,大庆油田再也没有传来内部招工考试的确切消息。事态似乎暂时平息。

  1986年,国务院明令必须实行劳动合同制,废止子女顶替;上世纪90年代,毕业分配也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可消失20年的政策,在一个世界五百强的上市公司中一直顽固存在,这个游离于市场经济之外的大型国企,始终顽强保有着一个计划体制下的自我运行机制。

  今年清明节前后,几千名油田家长聚集在大庆油田有限责任公司的大楼前,抗议今年新出台的油田子女签约新政:二本非油田相关专业、三本毕业生不再直接上岗就业,需要参加综合素质测评考试及委托培训,再择优录取。

  “老子打下的江山,为什么不能让小辈来继承?”这些参与抗议的家长缅怀旧日荣光的国企,用尽全力为子女争取最后的铁饭碗。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到达大庆,试图与争议的中心——油三代年轻人对话。在一个自我封闭、内部循环的国企利益群体中,他们有着怎样的自我生存法则?他们如何安然与外界变幻共生?这几十年来,大庆油田发生了什么?

  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飞,偶像王进喜

  80后李飞,31岁,仍崇拜着一个对于与自己同龄的中国年轻人来说已经陌生的名字:铁人王进喜。坐班车上下班时,路过王进喜曾任队长的1205钻井队井架,看见大幅标语“铁人精神永向前”,犯困的他都会猛然清醒。

  李飞身形微胖,脸色黝黑,一看便知是长期在户外工作。唯独手背上一片毛孔泛白,与周围皮肤颜色不一,那是总戴厚手套捂的。他在大庆油田试采公司工作,工龄2年。

  在大庆,王进喜是图腾一样的存在。5000多平方公里的大庆市区里,有铁人桥、铁人路、铁人岗、铁人大道、铁人新村、铁人中学。市区还有一处铁人广场,对面是一座铁人纪念馆。纪念馆里,王进喜在会战时用过的行李——一条枣红色薄毛毯,王进喜跑井时骑过的一台匈牙利制摩托车,都被注为“国家一级文物”精心保存着。

  有人形容,在大庆,铁人王进喜的雕像比毛泽东的还要多。

  对大庆石油工人来说,王进喜绝不仅仅是一个供人崇拜的符号。现在仍在世的很多油一代见过他;油二代听说过他;属于油三代的李飞们,至今仍做着与王进喜同样内容的工作。李飞和王进喜的共同点是,作为一线石油工人,他们首先需要有力量。

  尽管技术工具已有许多改进,但石油开采仍有许多环节需要靠人力完成。比如,李飞所在的作业大队,有一道工序是,两名场地工将油管放上滑道,送到井口安装。他需要借助一种专门的钩子,将油管一端钩起。这被称为“钩小头”。每根油管长9米48,重300多斤,正确的做法是将钩子放在身体中央,以分配重力。

  这是绝对的重体力劳动。大学刚毕业时的李飞对这个工种有些苦恼,因为不懂如何用力——作为油田子弟的他,在进入油田工作前,所做过的最重“体力劳动”,不过是踢球而已。

  他还是站上去了。慌乱之间,他鲁莽地站在油管上,侧身拉钩。管子没起来,自己却闪了腰。医院检查认定为腰间盘膨出。

  那是他上班的第二天。他清楚记得,天有些阴,正是户外工作的好时机。那片开阔的作业场,位于一处居民楼前。每到饭点,窗户边还能隐约看见女人们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回家养伤时,他越发绝望。才上班两天,世界观轰然崩塌。16年的学校教育告诉他“知识就是力量”,但眼下他发现,“你的知识就是你的负担”。王进喜曾一字不识,却不妨碍他成为中国工人阶级的时代偶像。

  他的一位老师傅,乐于炫耀当年的英勇,“一手拎一个煤气罐,送上6楼也没事儿!”闲暇时,工友们以力气游戏拼输赢。李飞就曾受到这样的挑战:两块板中间夹一根油管,“整起来!中午饮料我请了!”

  只要石油开采方式不彻底变革,孔武有力仍是油田上衡量男子汉的最高标准之一,石油一线始终是一个充斥着原始男性荷尔蒙的社会。

  几个月后,李飞挣扎着回到岗位。说服自己的,也是男人的这一点自尊,“如果我不上班,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他有一个同事,因为吃不了苦而辞职,在商场摆摊卖袜子,比上班赚得多,“但大家还是瞧不起他”。

  小时候,他崇拜自己父亲。他向小伙伴们吹牛,爸爸会开飞机,经常开着飞机去炸油罐。实际上,他爸爸是油田上的一名司机,早出晚归。

  如今,李飞已力气大涨,他一个月工资有4000元,在大庆普通工人中这不算少的。新的偶像是他的队长,队长钩小头时“唰唰唰,就像扔纸一样扔那玩意!”“你能想象吗?”他问《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眼里闪出热切的光。“唰唰唰”“唰唰唰”,他做出扔纸一样的动作,感叹着、模仿着,意犹未尽。

  和初中同学相比,他们已经生活在两个世界。有一次在北京同学聚会,同学们有在房地产公司的、画漫画的、做轨道信号研究的,还有搞音乐演出的,甚至有一位成了微博认证的知名模特。他们谈房价,谈理财,谈个人奋斗,谈北京年轻人关心的一切。他插不上话。

  那一次聚会之后,李飞再也没有出现在类似场合上。

  他说自己怀念大庆的集体主义和人情味儿。周围全是叔叔阿姨、兄弟姐妹,物业公司给单元楼门口挂红灯笼、贴春联。那个看着他长大、家住楼上的大伯,每天清晨出来打扫楼道,30多年来从不间断。

  30万分之一的螺丝钉

  繁重的体力劳动,不是每位油田年轻人都甘之如饴。

  “每干一次这种活,心里就难受一次”,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油田工人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有一天,他和工友两个人去料厂拉料,连装带卸,运回钢材(0, -3090.00, -100.00%)整整6吨。计算到工资里,拉一次料补助30块钱。

  而在大庆,好的力工一天赚200块,最差的也有135块钱。

  他不是大庆本地人,从东北石油大学硕士毕业后,跟随女友签约油田。英语过了六级,会计算机C语言,自从选择进入了油田,他就进入一种螺丝钉生活,两年后他觉得自己连学校里常打的篮球、台球好像都不会了,“跟傻了似的”。

  “愿做革命的螺丝钉,集体主义思想永放光芒”,错综复杂的大庆油田现有职工约30万人,仍很大程度上沿袭着传统的石油生产方式,需要大量低效率高人力的工人。这个庞大系统已经运转了半个世纪。

  当一切按原有轨道惯性运行,一切个人的付出只剩下统计学意义的数字,它便更需要秩序与常规,而不是个性与特色。那些签约进来的高层次人才,也不得不削足适履地慢慢成为庞大机器的一颗螺丝钉。

  从东北石油大学本科毕业后,女孩单静选择成为油田上另一个30万分之一。她被分配到计量间,第一份工作是负责校准各个注水井的注水量。

  来回4个多小时的上班路程,每天真正工作却只需要20分钟:去注水阀门那儿看看走字和底数,没到规定数额就拧松点,过了就拧紧点儿,一天两次。

  剩下的活计,只有三样:拔草、刷漆、打扫卫生。计量间前面的大草坪,规定不准长草。单静有时候“撅着屁股拔一上午”,能拔到大约半簸箕的草根、杂物。磕头机要刷漆,规定管线要绿的,阀门要刷红的,而阀门上的“open”“shut”则是黄色的。阀门有几道横杠,得用砂纸擦得锃亮锃亮的。

  “这些活儿,一个笨蛋学半小时也都会了”,单静记得,刚到计量间时,老工人这么跟她说。她深以为然。

  不过,这里轻松却很艰苦。计量间大多建在油井旁的野外,除了偶尔来放牛羊的农民,荒无人烟。这里没有厕所,需要的话就到茅草堆中就地解决。没有网络,除了看提前下载到手机里的电视剧、和同事唠唠嗑,单静没有别的任何消遣。

  冬天下雪时,室外最低温度到零下30度,单静曾跟工友出去遛井,下身两条棉裤,护膝是妈妈特制的,外面再包一层牛仔裤,上身羽绒服再套上棉工服,帽子围巾耳包都戴上,就这样全副武装,遛一圈也还是冻透了。

  几个月后,单静被调到联合站输油岗,工作是对一个旋钮负责:每隔4小时,看看房间电脑显示器上的来油量,再校准连接电脑的一个旋钮。她还要填报表,数字和文字要求是仿宋体。

  她学的是计算机,对那个旋钮产生了兴趣。为什么拧旋钮可以直接改变电脑显示器上的读数?她好奇地问过,师傅不耐烦,说不用你管这个。她后来发现,“其实他们根本没人知道!”

  师傅还告诉她,报表上的有些数字永远不用改动。这一次,她点头,不再深问。

  联合站有几十个岗位,每人只需要负责自己极小的一块。单静曾帮化验岗上过班,取烧瓶、接原油、兑汽油,蒸上,四十多分钟后机器鸣叫;然后读数、刷瓶,完了。化验岗通常要求2小时一取数,但通常没人这么做。单静一天取了2次样,“这就算多的了”。

  她曾寻思,这些事儿,全加一起一个人完全能干完,“但是,会累呀!这个人要不停地去各个岗位,就没有时间玩了呀!”单静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她眼睛下方,因长期上夜班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黑眼圈。

  以她自己的话说,“上班是下班,下班才是我真正上班的时间。”在年轻人中间,还流传着一句话是“以上坟的心情去上班”。这样的工作,一个月3600多元的工资,在大庆也不够花,时常还需要父母贴补。

  可能是工作实在太无趣了,今年24岁的单静说,在大庆的年轻人就爱好两样,一是吃穿,“男人戴金,女人穿貂”;二是,她扬了扬手中的苹果手机,“出了新型号就是潮流。”

  单静最近买了一只猫。她说自己没什么追求,养养花草、养养猫,下班后,找上三五好友吃饭、逛街、看电影、唱K,就是她梦想中的生活,简单而满足。

  是天堂也是地狱

  上世纪60年代,大庆本是蓝天下的一片沼泽、芦苇荡与荒草甸子。石油工人们住牛棚猪圈,接着是地窝子,然后有了干打垒。女人们不得不烧原油取暖做饭,一片黑色油烟升腾,连麻雀都被熏成黑色的。

  1979年底,大庆市批准成立。如今,这里已是一个新兴的现代石油工业城市。它拥有最多双向十车道的宽阔道路,路旁是宽60米的绿化景观带。欧式廊柱的高层住宅小区遍布湖边,餐饮商业街、购物中心前停满了“黑E”牌照的小车。

  大庆在黑龙江的经济地位,远比它的车牌序号要靠前。2013年,大庆人均GDP位居全省第一,达到24086.41美元,是第二名省会哈尔滨市的3倍多。有人因此说,大庆人就是黑龙江的“土豪”。

  现在的大庆,有两个城市中心,以大庆石油管理局所在的让胡路区,以及大庆市政府所在的萨尔图区。它们也分别被称为西城区和东城区。两区之间,相隔遥远的20公里,一条公路连接,需要跨越一大片油田富矿区。大庆另一个大同区,距离萨尔图区的新村竟有120公里。有人因此大庆城区为“羊拉屎”,因不同的厂区、功能区不同而分散着。

  这个藏富于民的城市有能力拥有更好的模样。大庆这几年投入城市建设的资金,均达每年近千亿元。一份城建报告显示,仅2013年,大庆城区就新增停车泊位10万个,新栽绿树1000万株。

  这种富足与豪气,源于城区里随处可见的磕头机。它们黄绿、红蓝相间,高大铁架支撑着似锤头般的梁,一下一下,锤向大地深处。居民楼前、立交桥下、公路旁、机关大院里,都见缝插针地工作着。

  从记事时起,每个油田子弟的生活中就充满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影子。爸妈带去儿童公园玩,门口并排就是磕头机。上手工课,总有孩子用废旧纸盒做出一个蓝色磕头机模型来。磕头机就是大庆人民的印钞机,没有人不对它抱以尊重。

  城市虽新,但磕头机时刻提醒着人们,这里是大庆。这座半个世纪岿然不动的油城,顽固保留着众多遗留下来的生活细节。

  为了赶班车,居民们习惯了早睡早起。五点半起床,每晚九十点后街面空空荡荡。采油1至6厂至今仍被当地人称为“战区”,那是大庆最早开发的油田区块,实行军事化管理的地方。更早一些,就连铁人中学也对初高中子弟实行军事化管理,被子要叠成豆腐块,牙刷朝向同一个方向。

  那些参与石油大会战的老工人们,仍在这个城市受到尊重:他们每年有单独补贴,生病人有专人前去看望。他们还有资格以低于市场价一半的价格,购买一套新开发的商品房。就连一些公交车上,还会设置“石油老会战专席”。




  在大庆,石油就是一切。大庆先有油田后有城市,于是,“地上服从地下”成了一条约定俗成的原则。如果一个地方地下探明了油气存储,地上无论有什么都要迁移。而老一代石油人逐油而居。厂区与生活区,亦共同聚集在某一处附近,没有严格界限。

  本地人通常把人分为两种,管局(大庆石油管理局)和市政的。管局的瞧不起市政的,挣的少,退休金也少,子女不给分配;当管局再分成管局和油公司(大庆石油有限责任公司)的时候,油公司又瞧不起管局的,觉得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而管局早晚划归市政。

  油田老人为子女找对象时,条件几乎无一例外,“油田子弟”。关键是,干部岗还是工人岗,收入多少,要不要出野外工??才是选择标准。一个真实的故事是,一位黑龙江大学法学硕士,如今在市检察院工作,相亲时却对方被嫌弃,只因为她不是油田子弟。

  “闭塞”“保守”,是当地人形容大庆时使用频率最高的两个词。新城旧心,在近年的大庆油田里充满这样的矛盾与冲撞。

  一位2014年7月毕业的大学生,在签约大庆油田后,在QQ群里不安地发问:大庆油田到底怎么样啊?有人回复说,“来吧,这就是一个天堂。”也有人回答他,“来吧,这里是一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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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一首自己喜欢的歌,不是因为它的旋律,也不是因为它的歌词,而是因为那首歌在唱着自己的!
2014-07-08 09:00:26   此文章已经被查看1367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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