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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摘帽”第一人------------“精神卫生法第一案”。
精神病“摘帽”第一人







2013年5月6日,《精神卫生法》正式实施的第六天,上海市一个名叫徐立新的男子,将他所在的上海市青春精神病康复院和他的大哥告上法庭,成为我国“精神卫生法第一案”。


四处吃瘪的“海归”,大哥说他发病了

上海市莘庄镇青春村七莘路,一个铁门紧锁的院落。徐立新就在狭小的空地上,阳光打在他身上,他的女友迎春倚立在他的身后,有些胆怯的样子。他就这样接受了本刊记者的采访,迎春始终微笑着,不是点点头,但不吱声,对徐立新充满信心的样子。

他在网上的一些报道中,均化名为徐为。听说我们想用他的真实名字刊出,他先是犹豫和拒绝。但当听说“既然你想出院,想证明自己没病,就应该用真名”后,他终于点头同意,“好吧,只要证明我没病,只要不犯法,我啥都愿意做。”

这是上海青春精神病康复院。名字充满朝气,但院内病人几年甚至几十年如一日地重复“康复”,大多青春不再


徐立新是上海人,1963年出生,26岁留学澳洲。不到一岁时,母亲和父亲就离婚了,他们兄弟四个跟父亲和继母生活。由于家里的条件不好,他放弃了读重点中学的机会,上了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了新雅金属工艺厂,搞计算机。出国热潮中,他找朋友弄了一张录取通知单,七借八凑6万多元就出国了,那是1989年。他去了澳洲布里斯班太平洋语言学校。

许多人出国是一件风光的事,但徐立新的人生却因此转向。必须还债的徐立新在澳洲一边工作一边上学。“早上7点到11点,我请人交病假条,然后去农场干活,想赚够下学期的学费。但学校说我缺勤太多,必须去留学生办公室报到。我怕他们把我遣送回国,干脆申请难民,想在那儿待下。”说到这里,徐立新赶紧补充一句:“那时很多人申请难民,否则没办法待下。”移民局对留学生管理极严,规定学生签证的持有人出勤率不低于80%,否则直接取消签证。听说出勤率能用钱买,赚钱心切的徐立新狠狠心跟人去了赌场,染上了毒瘾,虽然也赢过一两百万,但结局输得身无分文,住到了慈善机构接受救济。

同时,他的难民申请也不成功,必须去移民局办签证。“我去检查身体的时候,跟医院说了我暂时没钱,住在慈善机构,费用以后再付。”徐立新足足等了两小时也没有拿到体检报告,忍不住发了脾气。结果,他的签证被拒。2000年10月,37岁的徐立新被遣送回国。

但徐立新坚持认为移民局无理由拒签,为此,他到上海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澳大利亚领事馆等四处维权,也找父亲要钱准备去北京申诉。当他意识去澳大利亚的希望渺茫时,他才认命,开始找工作。“在厂里做统计,1200元月薪,第二天就不让我做了。因为我建议用计算机做统计,他们觉得我的话太多。找工作不顺利,我又想去澳大利亚,打电话到国外叫朋友帮忙,电话费花了一两千。“爸爸急了,告诉大哥,大哥说‘他发病了’,把我送精神病医院。”这是2001年,他被送入普陀区精神卫生中心。

“医生叫一帮病人把我拖进去一顿打,然后绑起来。旁边一个老头帮我解开了。一个护士又叫人来把我绑在床上。”接下来他被打了四天针,一天两针,打到屁股痛。可是,至今他也觉得自己没有闹事。关了接近一年,他有了一张残疾证,家人为他办了“重残无业”低保。医生同意他出院。“我什么手续也没办就出院了,一分钱也没有,只好把一大堆手纸给了一个病人,换了一块钱,坐车回家。”

他又找到一份工作,月薪1500块钱,名义上是翻译和副厂长,老板是沙特人。没干三个月,徐立新又甩手不干了。父亲非常生气,问是不是外国人对他不好。徐立新说,他天天没事可做。“家里天天吃青菜豆腐,我让父亲把钱给我,我去买菜,父亲不肯,怕我拿去吸毒,其实我已经彻底戒了。我们吵起来,我推了他一下,指甲把他的眼睛划出了血,他就跑到居委会去闹。居委会立即准备把我送到普陀区疾病预防控制精神卫生分中心,但他们不收,不知怎么就把我送到这里了。”

“这里”指的是上海青春精神病康复院。以下简称康复院。从他居住的普陀区曹杨五村到康复院,坐十几站地铁到一号线终点,再坐出租车,才能到。

在这里,他一待就是十年光景。

徐立新现在也能清楚地描述当时的场景——

“砰”地一声,门被踢开,几个彪形大汉冲进来,把他按在地上,一个白大褂说:“你将接受终生免费治疗。”“我不是精神病!”徐立新叫。白大褂面无表情地掏出一根针管,朝他身上扎了一下,他就昏睡过去了…等他醒来,身在高墙之内。亲人不见踪影。他发疯了一般跳下床,冲到门口,但一条冰冷的铁索阻住了他逃走的希望。他朝门口咆哮:放我出去,我没病……他的咆哮,换来几个看守的一顿毒打。现在他知道,这是每个新病人的“必修课”。

一个比较清醒的病友告诉他:“你太年轻了,一个人永远无法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的确,精神病的定义是严重心理障碍,患者的认识、情感、意志、行为等活动出现持久的明显的异常,难以理解,与众不同。它的诊断,医生主要用“听其言、观其行”的方法,通过观察病人的行为、与病人沟通,判断病人的思维和认知能力、自制力等。“你越想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就越要说一些奇怪的话。比如你说你知道许多数理知识,这些东西正常人都知道,但正常人不会乱说。你总是这样说,就和正常人不一样,就认定你是精神病。这,恰恰是诊断精神病的主要手段。如果你碰到一个人没事就说‘我不是精神病!’你会不会觉得他是精神病?”

“一般来说精神病人不会认为自己有病,所以医生更加不会听取病人对自己病情的否认。”

憋屈数年的逃跑,无法自证的精神病

徐立新不得不改变策略。他以为只要每天什么话也不说,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像正常人一样,有一天医生会认为他是正常人的。他这样“正常”地生活了一个月,可他发现周围的人非但没有认为他是正常人,反而认为最近的治疗有效果,已经准备给他加大药物剂量。

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屈辱。一个周末,他躲开护士和保安,直接找到院长。“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精神病专家,我需要他证明我们不是精神病。”但是不管我怎么说,他笑而不语。直到他叫来保安后,才终于撂下一句:明天我搞一个专家会诊判断你是不是精神病。徐立新大喜,以为也许会有一线希望。

不料第二天的专家会诊更加荒唐。

医生竖起一个手指头,问他是几。“我觉得,他们在污辱我的智商,我不屑地回答,一。他们又问:树上十只鸟,打死一只还剩几只?我实在忍不住了,反问:“剩下的九只鸟还会站在那儿老老实实地让你打吗?”周一,院长宣布他是“精神分裂症残留期”。徐立新想走出康复院的希望,又一次彻底地破灭了,“我已经连死的心都有了。”

这时候他迎来了迎春。他叙述2005年第一次见到迎春的情景:“我们一见钟情。她那时候很漂亮,身材也好,像十八九岁的女孩一样。哪怕别人告诉我,她的小孩都16岁了,我还是有些不相信。”

刚入院的迎春很怕人。徐立新给她发点心,她一拿到就往屋里躲。久而久之,迎春对他也有了好感。而徐立新也觉得,他在康复院里终于有了一点念想。半年后迎春就康复了,家人想接她出去。可是为了能陪伴徐立新,她始终没有离开这里,“除了跟我一起离开,不然她是不会同意的。”

和迎春的想法恰恰相反,徐立新越发渴望离开这里,当然,是和迎春一起离开。“一开始,我央求居委会和父亲。可外婆、父亲不认识路,这里有两个外开放(注:自由外出)的病人,我请他们出去的时候想办法把父亲带来,但是他们不敢,怕被老板知道,把外开放的资格取消了。”

他说的“老板”,就是康复院院长。

他也试图踩在别人的肩上翻围墙,但够不着。后来他干脆跑上病人住的五层楼,想从楼顶跳下。可攀爬楼顶的时候,他不小心把脚踝也扭伤了……说到这儿,徐立新拿出纸巾,擦擦眼角,朝迎春抬抬头,继续说:“我只想带她出去。我开始帮康复院做事,攒钱先把手机买了,多存点钱,准备带她逃走。”

他帮病友理发,陪病友外出看病,到厨房分发豆浆,到总务室帮忙……很快他被护理人员选中当上“大组长”,有了一些特权,比如出入自由。他利用出入的便利,帮病人带些点心、香烟等东西,赚一点辛苦费。他把迎春家人带来的茶叶等东西偷偷拿出去卖掉……七八年里,他存了两万多元钱。

2011年2月,院里组织更换二代身份证,他找一个相熟的看守以“存钱”为理由,把自己和迎春的身份证全部“借”到了手中。

时机终于成熟,他把逃跑的时间选在春节后,人多,不易发现。当天凌晨4点,他告诉守门阿姨,他出去买点心……他和迎春顺利“出院”,打车到了上海南站,买了9点多钟去广州的两张站票,又买了两盒泡面。因为又冷又困,两人在候车室睡着了。

醒来一看,康复院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朝这边走:“好了,你们不要跑了。”迎春要叫,他让迎春别叫。“他们在大厅一叫,这是精神病院逃出来的,无数人会把我们摁在地上。”徐立新冷冷地说。回来后,徐立新被毒打一顿,随后两人被分别关在小黑屋,“你们可以出来,但是先要和对方断绝往来。”

他不服,写了一封信给上海电视台,问为什么精神病院里不能谈恋爱。“医生拿我们没办法,终于同意让我们两个经常黏在一起。”徐立新笑着说。

但是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如何走出康复院。他想了好久好久,想得月亮圆了又缺,想得庭前花开花落。但他还是精神病,每天打针吃药,一反抗就电棍伺候。他们天天如此地作息:6点半起床,早餐后在活动室或操场自由活动;10点45分午餐,午休到15点30分,15点45分晚饭前的自由活动;16点回去睡觉,一天结束。

徐立新反问:“正常人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吗?”

我们电话采访了徐立新的大哥。一听是记者,大哥非常激动:“我是监护人,要对他负责,对社会负责。他出来的话谁做监护人?你们去给他找一个监护人,我愿意倒贴钱!”“你们帮一个神经病说话,你们也是神经病!有司法鉴定,他就是不能出院!”他已被各种媒体电话弄得焦头烂额。“你们媒体就是吃饱了撑的,喜欢找花边新闻!你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说罢挂了电话。

徐父2006年去世后,徐立新的监护人就成了他大哥。医院说监护人是居委会决定的,居委会则说是徐立新的家属指定的。院方提出,徐立新想要出院,必须经过他的大哥同意。现在,律师取证已经表明,徐父留下的一处房产被大哥拿去出租了,一旦徐立新出院就会影响到出租房的使用权问题,大哥是否因此反对他出院不得而知。

有人给徐立新出主意,可以申请变更监护人。他打电话给伯伯,提出让伯伯或者堂弟来做监护人,伯伯告诉他,不如让他妈妈来做监护人。

“以前我不认识妈妈,不知长什么样。2011年我给伯伯打电话要了妈妈的联系方式,她过得不好,已经78岁,在江苏如皋一家寺庙当尼姑。妈妈联系我时,我请她过来,变更监护人。这是老板也同意的,他说如果你母亲来了,我同意你出院。当我母亲来了,老板又说,你怎么证明她是你的母亲?

徐立新记得,当年出国做过父母公证,于是去公证处调资料,拿到公证之后交给老板。可老板再次改口:你母亲不是监护人,我不能让你出院。

“精神卫生法”第一案,他想飞越“疯人院”

徐立新从报纸上找到了一位律师,向法院请求变更监护人。2012年7月3日,法院委托司法部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对他进行精神状态鉴定及民事行为能力评定。鉴定结果:患有精神分裂症,目前处于残留期,评定为具有限制民事行为能力。

于是官司输了。法院认为他的母亲年事已高,无稳定经济收入来源,不适合担任他的监护人。

徐立新不甘心,依旧在寻找逃离康复院的办法。但是,付完律师费,又给了母亲一点钱之后,徐立新的积蓄用得差不多了,他只好在网上寻求帮助,得知有一个专门为精神病人打官司的公益律师黄雪涛。

2010年徐立新有两部手机,一个只有打电话的功能,另一部是买给迎春的酷派智能手机,能上网。他上网找到了黄雪涛律师创办的衡平机构,得到上海盈科律师事务所杨卫华律师的法律援助。“从现在监护权制度的设计来说,他是无法摆脱监护人的。对于无民事行为能力的人,公权力应该适当介入,或有一些机构代表他们的权利。否则,当他没有行为能力,监护人又不替他找人,那他就没辙了。”杨卫华一语点破了徐立新的困境。

为了获得自由,2013年5月6日,徐立新委托杨卫华律师以侵犯人身自由权为由,将康复院和大哥告上闵行区法院。杨卫华没想到,即使具有法律素养的法官,都下意识地认为精神病人不能惹。“他们说,精神病人打官司啊,我们不收的。直接把起诉书扔回给我。”杨卫华只好通过邮寄的方式,把起诉书寄到法院。整整7个月后,2013年12月20日上海闵行区法院通知立案成功。这是《精神卫生法》实施之后,我国第一起依据该法起诉的案件。

案件原本排在2015年1月6日庭审,在开庭前两天,法庭要求重新鉴定,又取消了。

公益律师黄雪涛说:“徐立新案的关键争议在他是否有能力出院,比如他能不能行走,他要求出院的主张是否真实,他是否对他人造成危险。”

黄雪涛说:本案中第一被告(康复院)以原告自知力缺损、第二被告(徐立新的大哥)不接、原告具有危险性为由,拒绝原告出院。但是庭审表明第一被告的上述三大理由均不成立,原告已符合自行出院条件。首先,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出具的鉴定意见书证明原告具有诉讼行为能力。所谓自知力缺损就不能出院一说根本没有法律依据。其次,“谁送谁接走”属于行业陋规,属于对民事监护制度的滥用,缺乏法律依据。再次,被告的病历、谈话记录显示,原告在各项风险评估当中的分值,均为低风险值。第一被告自2011年4月7日就明知原告已可康复出院并告知第二被告,因为第二被告要求而继续强制原告住院。所谓具有危险性,纯属子虚乌有的污名化想象。

“现实中最可怕的是,一个精神障碍患者一旦被‘戴帽’,要证明自己康复就非常困难,这是一种更严重的‘被’精神病。”律师杨卫华说:“出院只是第一步,一旦精神病患者回归社会,更需要所在社区帮助他们融入社会。” 徐立新很烦躁:“我一直想出去,现在是浑身痛,就连骨头也是一睡就痛。”

“终归要找一个负责任的人,我这种情况是踢皮球,医院说家属不同意,家属说病没好。其实家属和医院很有默契,否则怎么把患者关20多年?家属少麻烦,不用花钱。医院能赚钱,国家的钱。”相关规定,精神病康复机构无论公立私营,均无需交税,每年按照收治患者的数量领取一笔可观的补助。

他想着,如果离开这座没有刑期的监狱,就把父亲的房子收回,和迎春住在一起,开一个棋牌室。两人有残疾金,有房,有收入……这是徐立新理想中的日子。“孙悟空带的紧箍咒,五百年以后还有唐僧帮他掀开盖子。精神病的帽子,只要人不死就很可能永远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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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地承受着生之悲哀,从不抱怨,只是坦然地承受着
2015-02-04 16:55:49   此文章已经被查看1999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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