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体态丰腴，身材挺拔，面庞白净，苏珊小姐第一次见到她时以为她是一个演员。认识之后，苏珊小姐也盘算了半天应该怎么称呼她，叫她“姐姐”或者“阿姨”都不合适，于是苏珊小姐称呼她为“沈老师”。

    沈老师和苏珊小姐本来并无交集，苏珊小姐住在四号楼，沈老师住一号楼，可是沈老师总往四号楼跑，因为四号楼前有一个设备间，现在被爱猫人士用来养猫，不仅用废木条搭了好几间猫窝，里面还都垫了小棉垫子。沈老师每天都来这里喂猫，基本上风雨无阻，冬天的时候，有一次苏珊小姐亲眼看见沈老师把猫食盆里冻了冰的水敲掉，重新换上新水，她说猫没有水喝会渴死。这一阵子苏珊小姐总和沈老师在设备间碰面，因为有人知道小区里有人收留流浪猫，就专门把一些没人要的猫或者自己不养的猫扔到这里，这次扔过来的是一窝没睁眼睛的小奶猫，整整七只。

    每回见到沈老师，她都会劝苏珊小姐养一只小猫，苏珊小姐一度有点儿动心，她看着沈老师用一只超小的奶瓶挨个儿喂小猫，小猫用小嘴咬住小奶嘴，拼命喝着，很享受的样子。之后沈老师又挨个儿抱着每只小猫抚摸它们的后背，等着它们打出小奶嗝。然后再让它们挨个排便。沈老师动作神速而有序，苏珊小姐偶尔也抱着小猫玩一会儿，但是想到每天要完成这一系列工作，她还是犹豫了。

    在和沈老师的聊天中，苏珊小姐了解到，沈老师退休前在大学院校工作，她和老公都是上海人，女儿在国外留学。除了小猫，沈老师时常说起的是她从前在上海过的优渥生活，那是她刚结婚的时候，她和老公住在一个独栋小房子里，女儿生下来以后，家里请了一个阿姨帮忙照顾，公公每天早晨来给孙女送一瓶牛奶，并不进门，把牛奶放在房子的窗台上就离开。女儿就会指着窗台对沈老师说：“牙牙。牙牙。”说起这些的时候，沈老师脸上洋溢着对往事回味的幸福，苏珊小姐的脑海里则浮现出一幅幅黑白老电影中的场景，干净的街道，年轻的母亲和可爱的孩子。

    相对苏珊小姐而言，沈老师似乎对她的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并不关心，从来没有问过苏珊小姐个人问题。也许在沈老师的眼里，苏珊小姐只是有可能成为一个领养猫的人。

    夏天的夜晚，苏珊小姐从超市回家，正看见沈老师坐在四号楼门口侍弄小猫咪，她坐在一个自己带着的小棉垫子上，身上还穿了一件绣花棉布围裙。苏珊小姐走进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应该是一种高级驱蚊水的味道。小猫挨个儿被沈老师揪出来喂食，这会儿已经加辅食了，沈老师这样说，奶瓶嘴儿已经咬坏三个啦。沈老师用湿纸巾把几个猫食盆一一擦一遍，然后摆上猫罐头，七只猫一顿大约要吃掉两个猫罐头，这些猫罐头苏珊小姐在超市里见过，价格不菲。

    此刻，苏珊小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怎么，心里竟生出一些羡慕来。

    2015年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