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友 刘艳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不少试图通过杠杆放大收益的中产者，在断崖般的暴跌面前，数百万乃至数千万元苦心积累的资产几近洗白，经历了一场财富悲喜录。

　　7月8日早盘，文西的伞形信托单元由于触发止损线，被信托公司强行平仓。这距离他追加保证金只差了半个小时。更为惨痛的是，上午11点，该股被大资金从跌停板瞬间拉起，并迅速封住涨停板，从低位算起涨幅达20%。但对于文西而言，这只是别人家的绚烂，他已如流星划过天际，不留下丝毫痕迹。

　　加杠杆

　　牛熊轮回，一如四季更替之常见，但每轮牛市的诱发逻辑却不尽相同，“杠杆牛”则是2015年这波行情的一个新特点。2010年，沪深两地的证券交易所接受券商融资融券业务申请，融资融券那个时候就已经降临A股，只是恰逢熊市，规模一直不温不火，杠杆比例更高的场外配资，只是个别勇敢者的游戏。

　　2014年调结构、去杠杆成为经济转型过程中的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市场不仅是转变实体经济融资方式的重要手段，而且其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有可能使其成为降杠杆的有效手段。

　　一系列的改革红利预期以及政府发展资本市场支持实体经济的决心加大预示着“牛市”的即将到来。而年底的降息，犹如一发助推剂，将股市迅速推进到牛市历程。

　　牛市猝不及防地来了，同样猝不及防的，还有一众股民第一次用杠杆将指数迅速推至高位，继而导致了下半场的灾难。起初，资金急拉股票，买入者财富逐日暴增，孰料下跌同样以雪崩的方式演绎，类似的情形只是老股民20年前的记忆里隐约闪现，如今已嗅不出多少危险的信号。“杠杆能够给你带来非常丰厚的利润，但前提是十次你必须都做对，十次只要有一次错，之前的所有成功就会归零，这就是资本市场的残酷。”这是不少高杠杆幸存者对股市新游戏规则的认识。

　　文西只是众多带杠杆资金的投资者中的一员，杠杆形式多种多样，场内场外、倍数高高低低，无论什么形式，其终究对应的是“高风险高收益”，只是，无数投资者已经成为扑火飞蛾，眼中只有那一道亮光。

　　有着5年投资经验的文西凭借着几只潜伏的成长股，在今年上半年股市行情一路走高的大背景下获取了两倍收益。毕竟，没人嫌钱多，深感“不过瘾”的他在券商开通了融资融券信用账户，想以1倍杠杆来放大收益。虽然他选择的几个融资标的涨幅并不算大，但由于杠杆的存在，他还是取得了相对于本金颇为可观的收益。

　　行情一路走好，文西越发感到杠杆对于放大收益的巨大效应，继而寻求杠杆比例更高的操作方式。通过朋友介绍，他联系上了一家规模不小的信托公司，并通过该公司设立了一个伞形信托的子单元。

　　实际上，本轮行情以来，越来越多的中产者开始借道伞形信托加杠杆入市，他们的资产在数百万到数千万之间，是伞形信托的主要客户群体。

　　根据业内惯例，信托公司设立一个信托计划之后，“大伞套小伞”，下面会分为数百个子单元，每个子单元独立操作、核算。文西参与设立的也是这样一个子单元，融资比例为1:2。凭借多年来打拼积累的资产，文西作为劣后资金出资1000万，银行作为优先资金配资2000万，信托规模合计3000万，综合成本为8.5%。此外，伞形信托的风控也颇为严格，警戒线为0.9，平仓线为0.85，也就是说亏损10%就要补充保证金，亏损15%就要强行平仓，以保障优先级资金的绝对安全。

　　4月上旬，大盘处于4000点左右的时候，文西的信托子单元正式成立，他大快干上迅速买入了一系列前期看好、涨幅相对不大的股票。到6月中旬，盈利已达30%。如果按照本金来计算，他的资产已经翻倍。

　　转折

　　4月间，阿凯写了一篇关于股市的文章，主要阐述杠杆使得这轮牛市将比2007年最高冲至6214点那一轮还危险。

　　配资之后，阿凯重仓创业板的一只股票，在他的投资组合里除了创业板的股票也有主板的股票。重仓创业板的那只股票最后翻了4倍，加上杠杆，阿凯获益颇丰。

　　在阿凯看来，股市没有专家只有输家和赢家，他看好创业板，并将美国纳斯达克的一个指数作为参照物，认为创业板到6倍就是非常危险的时候，因此将3500点看做创业板的顶点。5月中旬，创业板站上3500点，之后阿凯严格按照纪律执行，仓位减半，同时退掉全部的杠杆。“股市就是有风险的，止盈和止损非常重要，尤其是止盈。”阿凯如是认为。说是这么说，在盈利预期的巨大诱惑下有多少人能够把持得住。阿凯这次也没能抵挡利润的诱惑，随后又新进了创业板的股票，被套住八九个点；幸运的是，6月初，创业板指数涨到3700多点的时候，阿凯基本解套。

　　6月12日，A股摸至5178点的高位。也正是在这一天证监会周五的例会上，证监会新闻发言人邓舸重申，证券公司不得通过网上证券交易接口，为场外配资提供便利。6月15日周一开市，沪深两市股指双双下跌逾2%，创业板指数跌幅超过5%。这一天也成为股市的一个转折点，在接下来的近一个月的时间，沪指连连下挫，此前盛景不再，可惜的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犹自酣战不已。

　　文西同样丧失了足够的警惕，由于盈利速度很快，他并没有足够重视证监会严打场外配资的消息。跟不少人考虑的一样，此次股票下跌，依然是一个抄底良机。文西在此间不仅牢牢持有了原有仓位，还买入数只跌下来的股票，仓位几乎达到满仓。然而，进入6月下旬，情况开始恶化，股指开始出现数百点跌幅，个股也是大面积跌停。期间，虽然央行一度宣布降息0.25个百分点，同时定向降准，使文西抱有一线反弹的希望，但随后高开低走的走势，宣告了本轮下跌的严重性。此时，沪指10个交易日内下跌逾千点，跌幅达到20%，文西的持仓难逃池鱼之殃，下跌也达到20%，前期盈利消失殆尽。

　　“在上涨的过程中努力寻找牛股，却在暴跌中相当麻木，除了继续持仓，还不停买入，没有意识到风险之大，更是将止损抛之脑后，终究铸成大错。”文西事后回忆说。

　　这段时间也是股市冲击这波行情最高点的时候，进入7月之后，各种救市政策层出不穷，但大盘和个股的走势却依旧不如人意，场外配资爆仓的消息不断传来，这类1:4或者1:5的的场外配资，如果跌幅达到20%，基本就是爆仓的下场。

　　此时，文西也开始紧张起来，场外配资强平后，场内1:2或者1:2.5的配资也开始面临巨大风险。按照他的情况，由于盈利已经亏损完并触及到本金，如果再下跌10%，就面临追加保证金。但如果由于配资触发大面积强平，很可能导致股票连续跌停，从而触及平仓线，引发踩踏。实际上，文西的上述分析，在事后的行情演绎中如约发生，而他却在此间犹豫止损，侥幸心理十足。

　　7月3日，两市逾千股跌停，文西的持仓同样不可避免地大跌，他只好自行止损，将没有跌停的股票割肉卖出，跌停的股票虽然也挂了单子，但由于前面封单太大，都没能够成交。此时，亦有消息称随后会有力度颇大的政策，这也为文西继续持有部分股票提供了信心。7月4日和5日，包括证监会、证金公司等多个提振消息出台，坊间甚至笑言周末的“意念市”已经连续两个涨停。不料周一，两市高开低走，收盘1000多只股票跌停。文西也因为等待反弹，而错过了止损机会。

　　7月6日当天收盘后，文西接到信托公司电话，被告知他已经跌破警戒线，需要追加保证金数十万元，不然信托公司将强平。次日一早，文西凑出100万元追加，又赶上股票一字跌停，亏损继续扩大，追加的资金瞬间化为乌有。虽然信托公司没有再给文西打电话(一是信托公司需要通知的客户太多，二是通知一遍后就默认客户已经知晓情况)，但文西明白自己已经跌破了平仓线，需要立即追加资金。

　　然而，数百万的资金缺口，身边朋友全是炒股套牢，筹钱并不如往常轻易。此时他苦苦请求信托公司通融暂缓平仓，但被告之此轮暴跌过于惨烈，信托公司将严格执行合同，银行优先资金也在竭力收回。

　　次日十点半，文西的资金到位，不过他的账户已被信托公司接管，并将股票挂在跌停板上强平。“欲哭无泪，整个人都麻木了，很难接受半个月时间就将自己亏损一空的现实，但它却实实在在发生了。杠杆是一把利剑，但能用好它的人太少，更多持剑者被伤害得鲜血淋漓。”文西说。

　　7月8日，国家队资金重点买入中小板和创业板，文西原先持有的股票见底反弹，当天从跌停直接拉至涨停，但这与他已经毫无关系。随后他希望与朋友凑钱再做一起伞形信托，但被告之现在银行优先级资金已经配不出来。至此，文西已经没有了多年积攒的资产，也没有了扳本的条件，甚至也没有了在股市再度博杀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