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Z君的再三催促下，我打着伞出了家门。不想去Z君家的理由有三，一是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二是下雨天我更喜欢猫在家里看小说；三是我实在是太知道饭桌上要聊的话题。

    来到Z君家门口时，发现他正坐在自家的车库里烤羊肉串，朋友们则围坐在他身后的一个圆桌旁，也就是说，今天这顿饭就在车库里进行了。Z君又拉过一把小马扎，让我坐在他身边，同时递给我一串刚烤好的羊肉串，我说我吃过饭了，Z君仍把羊肉串扦子塞在了我手里：“你尝尝你尝尝。”

    一口羊肉下肚。味道果然十分不一样。

    Z君乐开了怀：“我烤了二十年的羊肉串呢！”

    这说法我倒头一次听说。

    雨点倾斜着往车库里灌，我帮着Z君把烤肉箱往里挪了挪，Z君随即让老婆给他再拿两瓶冰啤酒，同时递给我一瓶啤酒和几串羊肉串：“再吃再吃。”羊肉塞进嘴里的时候，Z君开始继续他的话题，抨击时政，还有各路可靠的传闻，一说起这些，Z君便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欲罢不能了，我们只需要“嗯啊这是”就能平安度过这个雨夜，可是偏偏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有人对Z君的某种说法提出质疑，Z君当场就恼了，和那人展开激烈的辩论，同时群众自发组成甲乙方辩论队伍，有组织有纪律地由甲乙方辩友轮番发言，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烤羊肉串的任务移交到了我手里，而Z君拿着酒瓶子上桌激辩去了。

    等Z君老婆把猪肉韭菜馅饺子端上桌时，大家突然想起我来：“别再烤羊肉串了，吃不了了。”于是我进屋洗手，Z君的这处别墅从前我参观过，那是他刚装修好搬进来的时候，他领着我里里外外把包括主客卫生间都参观过一遍之后，站在富丽堂皇的客厅中央，说：“这房子住几年，一卖，再换一套。”

    那会儿我还不大理解，既然住不了几年，干嘛还这么大张旗鼓的装修呢？

    Z君笑了：“这你就不懂了，我这儿都是面子工程，你别看这么张扬，其实没花多少钱，可是卖的时候挺唬人，能卖上价！”

    Z君的精明是大伙公认的。他本人只有初中文化学历，当了十年出租车司机，还当过大厨，并没做过生意，他现在的资产全是靠一点点儿买房积攒起来的，也就是最初的倒房团。如今他在北京城区里有四套房，上海一套房，杭州一套房，海南一套房，此外还有位于郊区的这一套别墅，孩子在海外留洋，刚买了一辆玛莎拉蒂。

    和Z君辩论的乙方辩友此时情绪也激昂起来，他说：“我觉得你散发的全是负能量。” Z君一点儿不激动，但是话语却不畏缩：“我说的都是客观事实！”

    眼瞅着乙方辩友越来越激动，我们不得不开始劝解，只有Z君死守着他的观点不放。酒瓶子摆了一地的时候，通常也该散场了，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车库里的寒气更重了些，乙方辩友明显喝多了，站在门口脚步有点儿不稳，Z君走过来搂着他肩膀说：“老兄，该吃吃该喝喝，这些话咱们说说也就得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

    2015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