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先生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如今人到中年发了胖，一对肥厚的大耳朵倒透着些福相。此刻他蹙着眉坐在新房子新床的边上，大声喊着：“亲爱的。”客厅里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回应他，但并不见人。于是曹先生问起来：“我的袜子呢？”客厅里那个人显然正在忙着什么，她回答说昨晚上看见曹先生把袜子放在椅子上了。椅子？曹先生依旧坐在床沿边上，眼珠往椅子上溜了一眼，然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过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一个高大粗壮的女人走进卧室，看到耷拉着脑袋的曹先生，颇有些心疼：“怎么袜子还没找到吗？”女人的声音缓慢并且满怀柔情，她胡噜了一把曹先生的脑袋，开始帮曹先生在周围找起袜子来。曹先生的脑袋被外力转了一周后，又回到圆心，依旧耷拉着。

    袜子最终在被子里找到了。在女人的悉心提醒下，曹先生终于想起来昨个晚上太冷，他是穿着袜子上床的，然后大约半夜里睡热了，踢掉了。“还说在椅子上！”曹先生不满地嘀咕着。女人把硕大的胸脯抵到曹先生的眼前，半笑着戳他的脑门。“别闹！”但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见过曹先生的人都说他一脸福相，很少有人知道曹先生小时候总留级被老师骂，连个大专也没考上的事儿，只看到他现今一处接一处地买房子，娶的老婆虽然气壮如牛不那么中看，但是是个如假包换的纯种博士，如今在大学里当老师，同时兼着某个企业的顾问，一年不挣不挣的也能拿到三、四十万的税后收入，据说炒股的手艺也相当厉害，不亚于她炒的饭菜。说到饭菜，这位曹夫人倒真真是长了一双好手，既是捞钱的靶子，又是厨艺大师，曹先生发福这件事儿，跟她有百分之一百二的关系。因为除了曹先生，女人自个儿，以及他们的儿子，体重无一不大大超出平均值，就连他们家新养的小毛狗，也已经身材溜圆，追随着它主人的体态而去。

    早饭照例丰盛得让曹先生咽不下去，他只喝了半碗红豆薏米粥，吃了一点儿肉饼和女人新炸的油条，就着一点儿榨菜和昨晚上的酱肘子，觉得有点儿油腻，女人于是拌了一盘黄瓜放在饭桌上。

    最近曹先生总觉得十分疲惫，饭后跟朋友约着去了朋友推荐了好久的一个老中医那里。那是一个老式两居室的民宅，老中医也不过六十岁左右的年纪，态度倒和老大夫一样的冷漠，什么话只说一遍。他说曹先生脾湿，曹先生说他早上起来手指头涨涨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中医不答话，开始写药方。同来的朋友跟大夫是极熟的，端着曹先生的方圆脸问：“您看他底子是不是特好？”老中医头略抬了一下说：“底子不错，不过透支得太厉害。”朋友笑起来，说曹先生一直梦想着的一种死法就是“精尽人亡”。这话一出口，老中医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久久也没有褪去。

    2015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