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北京的深秋，她还是一个小姑娘，跟着时任男友去一个演艺圈的朋友家。那时候她仍在上学，闲暇时在公司里打着一份零工，身上穿着的是母亲给买的一条灰呢裙子，样式有些老气——母亲给买的衣服向来都是这样，穿上的当天母亲还仔细端详着她说：“多好看哪，年轻穿什么都好看。”但是对于母亲的夸奖她已渐渐生出免疫力来，她知道那不过是对于亲生孩子的放大了的无限喜爱。

他们骑车来到中关村附近的一片小区里，男友是第二次来，所以犹犹豫豫地摸索了半天才上楼。楼道里照例很昏暗，容易让人滋生不乐观的想法，但是门打开的一刹那，像是佛光普照，整个楼道都变得无比明亮，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大门，窗户里的光线像圈了很久的小狗，笔直地蹿到屋外，让她首先看到一个男人的剪影，随后真的有一条小哈巴狗跑出来在她和男友的脚边闻来闻去。

“萨尼，别别跟叔叔阿姨闹，快回去。”男人说话有一点点儿口吃，但是这并不能妨碍他自如地表达他的想法。房间里很温暖，萨尼摇头摆尾地跟着她和男友在沙发前蹲下，男人让他们吃桔子，她拿了一个在手里握着。沙发很低很软，她只坐了一点儿边，防止自个儿陷在里面。等到男人和男友聊起天来，她才有功夫打量整个房间，这是一处在当时看来比较豪华的小公寓，客厅里有两扇门，一扇通往楼道，一扇似乎是通往卧室，房间里凌乱地摆放着一些光盘，靠墙的木质架子上则全是书和CD盘。男人边和男友说话，边拿出一张CD播放。房间里传出一个外国女人的吟唱声，后来她知道那是Billie Holiday，著名的爵士乐女歌手。而当时她只觉得那歌声和音乐让人觉得像置身于一间静谧的咖啡屋。

不久有女人柔软的声音打断了男友和男人的谈话，那声音应该是从浴室里传来的：“亲爱的。”男人于是走进里屋，大约过了几分钟，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女人走进房间，她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正试图用毛巾绞干。萨尼看到她，快乐地跑过去。女人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冲男友和她打了个招呼，仿佛他们之间极熟悉的样子。萨尼坐在女人身边，女人娴熟地用毛巾把头发包裹起来，这使得她脸部的线条更加清晰美丽。女人剥了一瓣桔子放进嘴里，萨尼在一旁开始流起哈喇子来，女人嬉笑着喂了萨尼一瓣桔子，又拿纸巾为萨尼擦嘴巴边的口水，同时用对小孩子的语气说：“你怎么这么馋呢？你说说。让叔叔阿姨笑话吧。”于是话题转到小狗身上，男人拉了一把圈椅坐在女人身边，让女人的头靠在他的两腿间，开始说起小狗的各种馋，他们吃冰棍时，最后都要给小狗留几口。

她有一种像是穿越了的感觉，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和她平时生活的那个圈子完全不同，她屏气凝神地听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的神态，完全忘记了她的身体已经在呢裙子里渐渐汗湿。

天色将晚的时候，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来对男人说饭做好了，于是男人到门口送她，对她说明天不用来，他们不在家里吃饭。送走了小阿姨，男人回来说起女人现在正在参演的电视剧，一集才五千块。女人说不是因为交情深吗，导演对她蛮好的，一会儿吃了饭接她去片场。她必须得学开车了。

男友于是带着她告辞离开，去楼下骑他们的自行车。那个时候，女孩儿像刚刚看完了一场电影，还沉浸在精彩的情节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2016年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