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的名字实在是太土气，可是和她的人一模一样，永远戴一副老式黑框眼镜，个子又黑又小，不论什么衣服在她身上穿着，都有种不入时的感觉。不光是这样，阿芳还不会寒暄，她总是诺诺地缩在她丈夫的身后，别人问一句，她答一句，完全不像北京这种大城市里的新女性。其实阿芳和丈夫卢明都是地道的北京人，当然只是北京的远郊区县，不过如今那里的房价也很够外地人嘬一阵牙花子了。

    这一阵阿芳的气色非常好，也许是因为刚从台湾玩了一圈回来的缘故，周末卢明常带她和儿子去朋友家玩。这一天，卢明在马丽家里大谈台湾的好，说起在垦丁的沙滩上碰见的一个台湾小孩子，如何开朗，又懂礼貌，一直说到开午饭的时候。马丽的老公沏好茶听他聊，马丽则一直在厨房里做菜，阿芳直到卢明在聊天的间隙里提醒她，才想起来要去厨房帮忙。马丽家的厨房宽敞明亮，有一扇临街的大窗户，阿芳手里洗着菜，眼睛望着窗外来往的行人，马丽连问了她几句：“洗好了吗？”她才回过神来，忙回答：“洗好了。”同时帮着把菜沥干。她不知道马丽老公的朋友们私下里八卦过她，也是因为好奇，卢明虽然算不上英俊，但也是方脸大眼，何况近几年拆迁在城里得了几处房子，已经衣食无忧，但从未传出过绯闻。女眷们笑着说：“阿芳那一身排骨，不知道卢明怎么受得了。”“卢明胖啊。”卢明这些年的确胖了不少，先前也猴子似的精瘦，没拆迁之前，俩个人都没有固定工作，又居无定所，儿子刚生下来不久，阿芳逮谁向谁诉苦，说家里连买卫生纸的钱都没有了。那一阵，马丽不知陪着掉了多少眼泪，私下给她塞钱，她又不肯要，说卢明知道了要打她的。“他还敢打人？！”马丽声调稍高了点儿，阿芳就害怕了，不敢再说。可是卢明在朋友面前照样谈笑风生，看不出丝毫的窘迫。

    吃午饭的时候，卢明还在说台湾的种种好，马丽笑着说：“让儿子和阿芳也说说呀，就只听你一个人说。”卢明就往椅子后背上一靠，对阿芳和儿子说：“来，你们俩也说说。”儿子涨红了脸，说起一些见闻，卢明在一旁不断补充。之后又让阿芳说，阿芳说：“你们都说得挺全的了。”卢明彼时刚把一杯白酒干尽，脸上开始上色，他说：“让你说你就说嘛。”阿芳说：“我说不好。”但还是开口说了，她的语速很慢。卢明脸上像是有了一点儿醉意，他觑着眼，伸手勾住了阿芳的脖子，手指在脖颈处无意识地抚摸着。马丽觉得浑身有点儿发冷，看那男孩子坐在饭桌前手足无措，就叫他领自己的闺女去外面玩。男孩子站在门口处双手下垂着不动，闺女说：“哥哥走啊。”男孩子说：“玩什么啊。我不会玩儿。”闺女拉起他的手说：“玩有什么不会的。我来教你。”远处，阿芳的眼光望过来，尽带着一些温情。

    2016年5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