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点 | 令人匪夷所思的“追逃嫌犯”

2016-07-12   今晚报今晚报今晚报

北京一位家庭主妇，莫名其妙被甘肃警方列为电信诈骗案嫌犯，拘禁15天。她来到天津，聘请律师为她讨说法

王海虹,一位家住北京市昌平区回龙观的家庭主妇，每天照顾着家人的饮食起居，平静祥和是她的持家宗旨。今年2月18日，她毫不知情就突然多了一重身份：以“涉嫌电信诈骗”被1800公里外的甘肃酒泉公安机关列为网络追逃人员。5月3日是儿子的生日，也是她被收押进看守所的日子，王海虹一家人的平静生活由此被打破。她在看守所里度过了13个日日夜夜，又跟随办案民警南下海口……直至17日下午，一纸《终止侦查决定书》下发，认定王海虹无犯罪事实。

15天的噩梦虽醒但余波未平，重获自由的王海虹始终觉得整件事令人匪夷所思。王海虹来到天津，请律师出面，要警方给她一个明确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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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生日,她被关进看守所

王海虹是河北省廊坊市人，1998年起在京发展，丈夫是IT工程师。经过多年奋斗，他们终于在京买了房、安了家。2008年5月3日，儿子降生，王海虹将更多精力放在了家人身上。孩子8周岁生日将至，如每年一样，当妈的总会精心筹划，送儿子一份惊喜。5月3日一早，王海虹的母亲从廊坊赶到北京，7天前，老人做过白内障治疗手术，此番是来北医三院复查。由于检查时间安排得比较分散，中间有4个小时的等候期，王海虹心想：海淀和昌平来回折腾，老人身体吃不消，不如在医院对面找家快捷酒店休息。她还和母亲说：“今晚您大外孙过生日，咱复查完就一块儿吃饭去！”

上午10时许在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10分钟后，海淀区花园路派出所的民警就赶来了。敲开房门要求王海虹出示身份证，并对她说：“现在需要你去派出所解释一些事情。”民警的突然到访，令王海虹头脑发蒙。“因为你涉嫌一起诈骗案，已经被列为网络追逃人员。”民警对王海虹说。

王海虹面对突如其来的“追逃”使劲回忆过往：2011年年底，她曾丢失过身份证，并且在北京媒体刊发过《遗失声明》后补办，会不会是丢失的身份证被冒用？今年春节前，廊坊开发区警方和北京通州警方分别给她和丈夫打过电话，说起过她涉嫌诈骗的事，但二人看到是手机来电，均认定为诈骗电话便匆匆挂断，此后再也没有人找过她核实案情，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直至此次入住酒店，警报又一次拉响了。“闺女，咱没惹过祸，中间肯定有误会，警察不会冤枉好人，解释明白就回来了。”母亲相信女儿的清白并对她说。老人想不到，女儿被带走后在看守所被羁押数日，又跟随甘肃警方去了海南。王海虹的丈夫接到消息后也很意外，他想不到自己的妻子竟然变成了诈骗案嫌犯；孩子也想不到，妈妈先前说好的生日惊喜变成了一家人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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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里的噩梦

在派出所，这一天她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两杯白开水，晚餐加了几根榨菜。直至晚上20时许，警方要求她签字、采血，并且给她戴上了手铐，接下来就被移送到海淀区看守所。王海虹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很恐慌、很无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我这个整天围着家人转的家庭主妇，怎么就成了警方追逃的嫌犯？我一个从不惹是生非的人，怎么就被抓进了看守所，还被戴上了手铐？我要怎么解释才能让警方相信我，以证明我的清白？！

5月3日晚23时许，王海虹正式被看守所收押。警方询问王海虹是否要聘请律师，但随后又说时间已晚，估计律师也不会来了，于是就要求她在文书上签下“不请律师”；警方让王海虹脱去所有的衣物，进行检查，她觉得这是规矩，虽然认为尊严受辱但依旧配合着；5月4日凌晨，一番检查过后，王海虹提着裤子，穿着号服，脚踩一双便鞋被送进1101收押室，她是这个房间里第21位“房客”。

21人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她只能侧卧着，连翻身的空间都没有。刚刚过去的这一天，王海虹身份变了，自由没了，一个个场景就像过电影一样。她想到康复中的母亲，下午复查了吗？她刚做完眼科手术可不能哭啊。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现在他睡了吗？说好的生日晚宴没了，是不是也在为妈妈揪心呢？眼泪刷刷地往下掉，但不敢哭出声来。过去只在电视剧中见过看守所，王海虹这次有了亲身体验。上厕所需要排号，“坐板”让她骨头酸疼，塑料袋成了裤腰带，丝袜成了扎头绳……从5月4日凌晨到5月15日下午，她就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度过了12天，经常彻夜难眠，孩子和家人是强撑着她不倒下的精神支柱。坐在记者面前的王海虹，想想当时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笑着落泪……

这些天，王海虹知道了“异地羁押”这个词，甘肃省酒泉市公安机关是立案单位，她在看守所就是等甘肃警方来京办案，而究竟自己犯了什么罪，她依旧不知道。她告诉记者：“当时我很矛盾，既希望他们赶快来，又害怕他们来。”为什么会这么矛盾？王海虹解释说：“我希望和主事的警察见面，说出自己是冤枉的，但又担心万一被带到甘肃，我回家的日子更遥遥无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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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酒泉公安

5月12日，立案单位甘肃省酒泉市公安局七里镇分局的办案人员终于来了，但从这一天开始，一系列诡异的事情接连发生。

先说《拘留通知书》的下发。依照规定，嫌犯被羁押48小时内，家属就要收到通知书，但王海虹的丈夫却没有收到；他找到律师希望进看守所去会面，但“异地羁押”这条理由成了拦路虎。直至此事发生后的第13天，在家人的多次催促下，甘肃警方才向他开具了《拘留通知书》，这份“七公（刑）拘通字［2016］23号”的文书落款时间是5月3日，通知书上能够透露的信息少之又少，甚至连办案人的名字都没有。

提讯王海虹时同样诡异。民警问：“2015年至今你有没有去过海南？”王海虹回答：“没有。”民警说：“我们调取过你的出行记录，的确没去过，不过接下来你需要配合我们去一趟。”这句话让王海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么多天，终于有机会说明自己的清白了。但随后就产生了质疑：“既然你们了解我的出行记录，那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列为网络追逃人员？这实在太不严肃了！”

接下来更诡异的事情是，办案民警告知家属说：“诈骗案开卡地点在海口，涉案金额为131460.90元，如果家属把这笔钱‘垫付’，两边都省事，而且路上就不再给王海虹戴戒具了。”对此王海虹的丈夫不认同，他回复说：“我爱人没有涉案，我们为什么要垫付这笔钱？我们虽然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但这笔钱说不清楚。”对于家属的质疑，民警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理由。

没有通知家属，15日下午，王海虹就和七里镇公安分局的两位警察登上了南下的列车。摇摇晃晃40多个小时，5月17日凌晨到了海口，随后两位办案民警和她进入酒店同一房间。8时许，三人来到中国建设银行琼山支行，警方与银行工作人员交涉。按照警方的要求，王海虹需要将他人虚开的银行卡以自己的名义注销，将卡中的钱倒到自己新开设的银行卡里，再将新卡里的钱转入警方的账户。虽然她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但依旧按照警方的要求一步步完成，当甘肃警方确认13万多元到账后，他们给王海虹开具了《扣押决定书》和《终止侦查决定书》，但两份文书上“王海虹”写成了“郑海虹”，一番修改后，她才真正获得自由。

获得自由的王海虹顿时傻了眼，民警将她从北京带到海口，自己身上仅有几百元，住在哪儿？怎么回去？办案民警让她自己想办法，王海虹心想：“去银行的公交车费都是我付的，接下来我只能靠自己了。”办案民警告诉她：“骗子以你的名义还在其他银行开了账户，你走走看，把能注销的都注销了。”在农行一家网点，王海虹注销了一张卡片，里面竟然还有2100多元钱，这笔钱她认为是赃款，希望交给警方，得到的答复竟然是：“你留着吧！”对此，王海虹冷静下来：“如果我将虚开卡片以我的名义注销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和此案有脱不开的干系？是不是这起诈骗案的所有证据链都会因此割断？”此后，王海虹停止了注销卡片的行为。

当晚王海虹找了家小旅店，刚一入住，再次迎来了警察的到访。由于网上追逃令还没有撤销，她又被“请”到了海口市大同里派出所，一番解释后，才回到旅店。北京家里为王海虹订购了返程机票，5月18日，在海口机场，她同样被警察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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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平复的创伤

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段时间里王海虹的丈夫病倒了，随后她也病倒了，母亲这段时间不停哭泣，手术后恢复状况不佳，孩子时刻都要牵着妈妈的手，唯恐她再离开……

王海虹回京后，第一件事就去居住地派出所，为这多出的2100多元钱求个说法，但由于这笔钱不明不白，警方并没有收下。她每一天出门都要带上身份证，以及警方出具的所有文书，一旦再出现不期而遇的状况，她只能靠着这些纸片来证明自己的清白。王海虹最为担心的是：“今天是甘肃警方网上发布追逃令，我度过了15天噩梦般的生活，万一其他地方的受害人报案，我会不会再次‘躺着中枪’呢？”

王海虹想了很多：在北京生活了近20年，居住证年年注册，并且还买了房，警方很方便就可以找到她，与她面对面核实案情，但从来没人与其交涉过。身份证丢失后刊发遗失声明、补办新卡，是否意味着旧卡片失效？为何不法之徒可以凭借旧身份证顺利开户并实施诈骗？银行等金融单位有没有认真地比对过相关信息？甘肃酒泉警方的做法只会割断证据链，只会让真正的犯罪嫌疑人逍遥法外……太多太多难解的问题，困扰着王海虹。

由于此事涉及北京、河北、甘肃、海南四地，王海虹为了避免干扰，寻求公正，她选择到天津找寻律师，希望律师出面为自己讨回清白，让一家人的生活重新恢复平静。

案情进展请关注下期《视点》。转自今晚报（ID: tjjwb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