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家穆斯林餐厅，门口有一块绿色牌匾，因为霍达的长篇小说《穆斯林的葬礼》，万依一直对穆斯林抱有好感，认为穆斯林爱干净。只是这家餐厅因为年代久远，墙上饭菜的图例早已经熏黑了，和服务员头上的白帽子一样，有洗不掉的岁月污渍。这污渍似乎也侵染在烤得略焦的羊肉串儿里，吃起来有一股沧桑感。M先生喜欢吃烤串儿和拉条子，因此常带万依一起来。他俩总是坐在临窗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里，——即使是在最不可能碰见熟人的地方，M先生也还是显得很谨慎。

   正午时分，餐馆里的客人不多，服务员已经看熟了万依和M先生，这两个城里打扮的人在这间小店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有一次男服务员竟因为盯着万依的吊带出神，忘了万依点的什么菜。万依因此有一点小小的自得。人人都喜欢被重视的感觉，女人尤其如此。

    可是不久餐厅里出现的一个女人打破了万依的这种感觉。那是一个非常年轻漂亮的穆斯林女人，大约是餐馆老板的亲戚。万依偷眼看她时，发现她的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很美，挺直的鼻梁，深眼窝。更令人惊异的是，这女人总是穿一袭雪白的衣裙，头戴白纱，那一尘不染的模样与老旧的餐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仅是万依，每一位餐馆的客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女人，M先生也不例外，可是M先生与万依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很少把内心的想法表现在脸上，当他听到万依抱怨婆婆的无理时，只微笑注视着她，眼前浮现的却是第一次见到万依时的情景。那一次万依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活泼和机敏，他从万依的眼睛里看出这个女人除了料理日常俗物，还有一些别的。

    年轻的穆斯林女人总是一副冷落冰霜的模样，即使是给客人上菜时也是一样。餐厅里所有男员工面对她时都满脸温柔，但她只是冷冷的，像是知道自己悍然的美，任何一个笑容只会消解她的美。

    再来穆斯林餐厅，已经过了两年。推开餐厅的门，男服务员还是旧日模样，见到万依和M先生，略愣了一下。万依却先看到倚着柜台坐着的穆斯林女人略略隆起的肚子，在一层雪白的纱裙下。女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不过三、四岁大的小姑娘在玩手机。即使是面对着自己生的这个小女孩儿，女人的表情也见棱见角的，但她依然那么美，似乎更美了。

    临窗的座位被别的客人占领了。M先生走到对面的桌边坐下。万依侧目看旧座位上的客人，是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悠闲地吃手抓饭。两年的时间，大家的变化都很大。这样想着，万依轻轻转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钻戒。

    2016年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