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年轻的女孩子来说，笑容是最好的美容品，不知道莫老太是不是年轻的时候一直用这免费的美容品用上了瘾，到了外孙女上了小学，她见人也还是一味地笑着，笑得人浑身鸡皮疙瘩沿着后背往上爬。说来也怪，莫老太一家，除了莫老太，见了人都是不笑的，不仅不笑，还带出一些冷淡来，大约因为这个，莫老太笑得更勤了，因为全家人的笑都由她一个人承担着。

    生活总是太过平淡，少不得拿些边角来嚼舌头。因为莫老太这不寻常的笑，便有人注意上了她，开始讲一些关于她的故事，支零破碎的拼凑在一起，讲的人自己也怕起来。

    莫老太一家轻易不出门，外出只是为了买生活必需品。回到家里就门窗紧锁，不串门，不和人来往。出门和别人寒暄的事儿都由莫老太来做，自然是用她惯常的笑容，不论说什么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不论见到谁都要夸上一两句。有一次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穿了一条平时常穿的花长裙，莫老太碰见她，一连声地说：“哎呦真好看真漂亮！”弄得那个女人一时有点儿找不着北，拎着垃圾出来转了一圈又转回家去。莫老太的笑容和夸奖总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同时糊到人脸上，厚厚的一层。

    暑假里邻居们有幸见到了莫老太的女儿和外孙女，那是两个不笑的面具，只僵硬地站在莫老太身边，瞪眼等着莫老太和别人打招呼。碰到岁数相当的孩子，外孙女的岁数毕竟小，便想和人家一起玩。但是莫老太狠狠地扯着外孙女的手不放，脸上倒笑得什么似的：“有机会一起玩。哎呦你们这孩子多好多聪明。我们这个不成，得在家补功课。”外孙女说：“姥姥我不用补功课。”莫老太不说话，只下死劲拉着她。

    第二天再见到这祖孙俩，旁人问：“丫头今天功课做完了吗？要不要跟小朋友一起玩？！”那女孩儿美丽而稚嫩的脸却僵硬地摇了摇，一句话也不说了。也有目击者说孩子当时惊惧地看了一眼莫老太之后才摇头的。自然有脸皮厚又胆子大的，非要一探究竟，莫老太仍笑着，答复却驴唇不对马嘴，倒把问的人绊在里头辨不清方向。

    岁数大的人总是知道的事情多一些，有传闻早年间莫老太的女儿曾生下过一个私孩子，在某个天不亮的早晨把他偷偷扔进了垃圾桶。真相似乎不止一个。大家越看莫老太越觉得可怖，她就像童话里的老妖婆，家里必定藏着一个制造妖术的地窖。

    临近开学的时候，莫老太的女儿来接孩子，她不带一丝表情地站在院子门口等着，手里拎着孩子的衣物。当女孩子从莫老太家里出来冲向自己的妈妈时，那年轻女人笑了一下，在晨光里，这笑容竟使看到的人惊呆了——就像看到了一个破碎的面具。

    2016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