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来尽是泥泞，一排排的房子比正经胡同宽敞不少，可还觉得拥挤，自行车东倒西歪横在路上，像是骑车的人仓皇逃离时丢在那儿的。万依沉默地跟在志刚身后，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声。又七拐八拐了几个小路口，终于进了一家人的小院子，院子门敞着半扇，志刚在门口喊了几声，听不见回答，就走了进去，又回头要拉万依，万依低头躲开了。

    这是一个还算齐整的小院，院子里种了几棵树，一望而知是有年头的，树冠顶端还搭了个把鸟窝。除了树根周围，其余地方都铺上了青色的方砖，不知道是方砖的质量欠佳，还是野草的生命力太顽强，所有方砖的边缘都长出一圈毛茸茸的小草。志刚一面叫着一面推门进屋，那是一扇破旧的木门，从残留的油漆上可以看出原来是一扇绿色的门，上面还有格栅。屋外的阳光太耀眼，一时只看到屋里一片漆黑，且有发霉的味道传出来。万依随着志刚迈过门槛，等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才赫然发现挨着墙的地板上铺着一溜榻榻米，上面横七竖八躺着几个男女，见有人进来，才略动了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停尸房。被志刚叫醒的男人先还有点儿迷糊，站在那里揉眼睛，然后看了一眼万依。万依看着周围，这时她才闻到屋子里一股浓重的油漆味儿，后来知道那是油画颜料的味道，当中还夹杂了人体和灰尘的味道。

    那个叫大粹的人就这么站着跟志刚聊天，万依觉得百无聊赖，想在窗户上靠一下，摸了一下窗框，又站直了身体。再想了一下，索性还是倚靠在那里了。有个女孩儿从榻榻米上坐起来，目中无人地出门去了。万依走到门口观望，看到那女孩儿走进了东厢房，不久传出洗漱的声音。

    阳光透过树缝，有一片阴影落在小院里。万依一时心绪飞扬，想着这些与自己生活完全不同的人。

    女孩儿再回来时，已经梳洗完毕，看起来很清丽的一个人。万依被内心的好奇蛊惑，主动和女孩儿搭讪。可惜女孩儿比看上去还高冷，对万依一副爱搭不理的神气。与此同时，榻榻米上的人陆续活了起来，进出洗漱，也有人加入和志刚的聊天。有一个年轻男人看着愣在一旁的万依，问她是否也画画儿。万依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说自己是喜欢画画儿的，只是没有时间学。那男人引着万依看自己的画，都是一些形容古怪的抽象派，万依看不懂，并且感觉不到欣喜，她总觉得，大师们的绘画即使看不懂也是会让人感到快乐的。所以万依有些黯然。男人带着万依看别人的画，逐渐走到另外的一些屋子里去，在一间间昏暗的房间里，激荡着浓重的油画颜料味和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因为那个男人向着万依挤靠了过来，夸她有月亮一样的眼睛——幸而这时志刚找了过来，一把把万依拉到了自己身边。那个男人红着眼睛说：“抱一下吧，为了你月亮一样的女朋友。”说着，把志刚拉过去搂了一下，眼睛还一直地朝万依望着。

    2016年9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