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万依就觉得放松，冷静地等着一日三餐，那是父母固定的功课，做了几十年的。偶尔她也会想要带他们去外面吃，可是母亲总嫌外面的饭菜油大，青菜又贵又不好吃——她每顿都要吃青菜的，而且必须是绿叶菜。万依就烦躁起来，随他们去吧，反正自己邀请过了，他们愿意在家做饭就做吧。然而整日里在家做饭终究还是麻烦，因为多了万依和孩子，少不得多弄几个菜。万依一再说不用多加菜，她吃不了两口，孩子更是如此。可是母亲说：“那怎么能行呢，孩子正长身体，你们就总是这样凑合！”这话让万依翻起了白眼，怎见得她们就总是凑合了？！母亲说话永远这样怄人。

    吃完了饭，万依放下碗筷就要回屋，想了一下，又回身把碗筷拣到厨房去了，又让闺女吃完了也把碗筷放到厨房去。可是母亲发话了：“都别管，就放桌子上我来弄！你们不知道怎么弄！唉呀！”万依也是懒，这倒正合她的心意，可是她心里其实是有点儿愧疚的，知道这是母亲心疼她。可是母亲的话永远让人听了只会负气。

    洗好了碗筷，母亲很快就会切好水果送过来，让万依和孩子先吃。母亲常常就是吃一个果核。从前就是如此，万依记得上学时她晚饭后写作业时，母亲就会拿过来一盘切好的苹果或梨或橙子，总是把最好的给万依，她吃些苹果核梨核什么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似的。惟一的变化是果子的品种多了，母亲吃掉果核后，也会再吃一些果肉。有时万依和女儿正在念小说，那盘水果就忘在那里。母亲定一定会过来查看，看到果子没动，就要亲自动手把它们塞一、两块在万依和孩子的嘴里，这让万依念着书的嘴一时呜噜起来，不得不拼命嚼几口咽下，理论几句：“我自己会吃！”当然理论无效。在饭桌上，这样的情形就更加常见，摆桌时，母亲就已经把预想到的万依和孩子会爱吃的菜摆到她俩面前，然后在万依和孩子盛好饭时，又把一些她认为万依和孩子应该要吃的菜——例如绿叶菜——夹到她们碗里。万依因此抗议过不知道多少次，这抗议大概从她小时候就开始了，一直无效，如今又延续到她女儿身上。这种时候父亲总是说：“你妈妈她是好心呀。”又对母亲说：“你也少管一点儿吧。”这样说了，两方面还是照旧。

    万依觉得总在娘家住下去终究不是事儿，况且母亲已经开始怀疑她这次住这么久的真实原因了。因为夫妻吵架，带女儿负气回娘家。一个古老的段子。趁着老公来电话，万依带孩子回了自己家，余气未消又添新气，因为家里已经一片狼藉。万依马不停蹄地收拾脏乱的客厅、没叠被子的卧室、像被炸了的厨房，然后买菜做饭，等老公回来给大家盛饭，端上桌，提醒他们多吃青菜，之后洗锅洗碗。等到老公和女儿都在电视机前坐定，万依已经削好了一大盘水果端上来，老公说：“刚吃完饭又吃水果，怎么吃得下！”万依一面啃着一个苹果核一面说：“怎么吃不下？！饭已经吃了半个多小时了！”

    2016年9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