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灯过于昏暗了，罗丽觉得最近视力下降得厉害，坐下来之前，踩了客人摆在床边的拖鞋——好在客人并没注意到。这一位是常客，总是先在下面冲了澡吃过饭才上楼来按摩，罗丽喜欢这样的客人，这让她觉得干净，不像有些直接来按摩的男客，脏着一双脚伸到面前来，要打了水泡半天罗丽才下得去手。开始按摩以前，罗丽照例给客人在关节处敷上姜片，同时提醒客人多喝水。客人笑说“知道了。每次都说。”罗丽笑得艳艳的：“怕您忘了唦。”这是一位五十岁出头的男客，按摩时不过闲闲聊几句，开一点儿小玩笑就罢了，而有些客人则不同，总想多得到一点儿，如果想要的得不到，就会要求罗丽按摩的时间延长一点儿。好在罗丽只负责足底按摩，全身的她不做，不安全的成分太高，虽然姐妹里有不少希望通过这个做跳板的，但鲜有成功的，况且罗丽跟她们不同，她是按摩师里少数几个已经结婚生子的。

    相比之下，罗丽更喜欢女客，有一次姐妹接到一个年轻女客，大约眼里的不耐烦被女客捕捉到了，要投诉，于是店长派罗丽去安抚。通常情况下，姐妹们不愿意给女性按摩，尤其是足底按摩，万一碰到一、两个聒噪的，心里会别扭半天，所以店长也都会安排异性按摩，只有那些年龄大的女性比较喜欢女按摩师，多半是因为她们受不了男按摩师手指的力度，同时她们还喜欢聊天，聊一些八卦的话题，打探按摩师们的私生活。罗丽的家庭状况就是在那样的一种场合下公布开来的：丈夫常年给人打零工，收入不稳定，如今在湖北老家带着女儿一起生活，全靠罗丽每月寄钱回家。不过有一件值得让罗丽炫耀的事儿，去年年初她在老家县城买了一套房子。客人们听到这里都瞪大眼睛：“买房了啊，那很贵吧？”罗丽说跟北京的房价自然不敢比，不过也一万多一平米了，她只买了一套五十几平米的小房，就已经倾尽了全力，还背上了二十年的贷款。客人们都夸她能干，但也担心她这样长期两地分居不是事儿。罗丽自然知道她们指的是什么，只笑笑说已经习惯了，并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要挣钱还贷款唦。”罗丽的丈夫在外面喜欢吹牛喝酒，为这个俩人吵过很多次，罗丽常年不在家，家里又是一个才上小学的女儿，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可是要怎么办呢？让他们父女俩到北京来——那简直不可能，如今罗丽吃住都在店里，一个月有四天的休息，她也出去打探过，周围的房租高得吓人，还都是些老旧的小屋……相比之下，罗丽倒不担心丈夫，他还得靠着她呢，可是夜里想女儿常让她泪如雨下，身边年轻的姐妹不能够理解她的心思，她也从来不说，只一味攒钱。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罗丽给客人额外按摩了一会儿肩膀，客人拉住她的手道谢，时候有点儿长，罗丽笑着抽手出来：“下次来还是点我哈！”

    2016年9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