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
在北京吃上栗子,已经是很大以后的事儿了,小时候也许吃过,但是没有印象,只记得第一次吃是跟同学一起在校门口买的糖炒栗子。那是一个干燥的冬天,不戴手套手是伸不出来的,她揣着手,在一旁看同学买栗子。栗子是刚炒出来的,烫烫的还冒着热气,把纸口袋的边洇湿了一圈,她因为从前没吃过,只说不吃,可是同学把她的手从兜里拉出来,塞了几颗在她手里。栗子在手里还是热热的,有点儿发粘,她像黛玉初进荣国府似的,照着同学的样子用大拇指指甲在栗子上掐开一个小口,慢慢剥了皮吃了,吃时只觉得香甜软糯,吃完了手里的,又去同学的袋子里掏。
那时候北京的冬天还没被雾霾笼罩,她和同学们可以放心地在街上吃冬天的那些吃食:烤白薯、冰糖葫芦、炒瓜子,如今又加了一个糖炒栗子。那时候追求她的男生给她剥了一袋子栗子,可是栗子凉了总不如热乎乎的好吃。她和男友在胡同里钻来钻去的时候,手被栗子皮弄得又脏又粘。那时候北京的胡同还没被商业化,胡同口有几个老头儿眯着眼在晒太阳,说一些古书上才有的旧事儿。她把吃脏了的手揣在男友的兜里,边听男友讲身边的人和故事,边朝着胡同门里张望,每一家门口都有一面影壁挡住了视线,即便是住了十几、二十家的大杂院,从门口看过去,也看不出个究竟。有一扇朱漆的大门每次经过时都紧闭着,只有一次,那门虚掩着,她拉着男友放慢了脚步,期盼着从门里走出一个陈逸飞油画里才有的那种穿着旗袍的美艳妇人,或者是《骆驼祥子》里磕着瓜子随处乱吐皮儿的虎妞。男友和她说话,她“嗯”“呀”地应合着,身体里的那个小人却早已飞出去四处游走玩看,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男友见多了,幸而他要说的那些话,有一多半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就不去理她。她自顾自飞着,别的看不见,倒看到路口摆摊卖栗子的,栗子的热气正往上蒸,和她相遇,大有融合之感,索性站在栗子摊前,看那些被翻炒得开了口的栗子。卖栗子的大叔已是熟脸,有买栗子的问这栗子好吃不,大叔懒得答话,她就替他回答:“好吃啊,这是怀柔油栗。”十足托儿的模样。男友因笑,那个问话的也是白问,她这个答话的也是瞎答,哪有卖东西的说自个儿东西不好的?!她这个站在一旁干看着的,眼馋嘴馋,自然说栗子好吃。她也笑了,捶男友:那还不快把这个眼馋嘴馋的嘴巴堵上!男友倒贴过脸来,被她笑着一巴掌推开,偷眼看那卖栗子的。大叔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依旧面无表情,称了栗子,说:“敞着口儿啊。”这话她和男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走远了些,她对男友说:这人不是北京人。男友说:你又知道了,北京人什么样?!她说:北京人好认得很,脑门上刻着呢:幽默。男友笑了:有点儿道理,不全对。从此不在这家买栗子。
2016年1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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