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虽然说不上是个十分的美人，亦颇有几分动人处，打小就是如此，本来这样的女孩儿是会受到排挤的，可是欧阳天生有一点儿大舌头，这缺陷弥补了她的容貌带给我们的伤害，在小范围里，她倒成了红人。欧阳是独生女，家里玩具多，我们隔三差五地去她家里玩，把玩具扔得到处都是，之后四散。欧阳喊谁谁也不听，只能对着空气大骂，她的大舌头削减了骂声里的愤怒，我们听着只觉得好笑。下次继续去，欧阳继续热情接待，之后继续骂。这情形持续了好久。

    上高中的时候，学校里差不多的女生都谈起了恋爱，欧阳还没有，全因为她那张嘴。想不到小男生们都这么势利，初看容貌，便摆好攻势，及至一搭上话，就退缩了——怕同伴们笑话。本来大家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可是我们都有了男朋友之后，就开始替欧阳琢磨了。尤其是其中一个雀斑脸，她找了一个小个子做她的男朋友，她对我们说其实并看不上那个人，只是那个人总在她家门口蹲守，她怕父母问，就勉强答应了。没想到小个子个子虽小，打架倒蛮厉害的——我们这些人里，内心里也许崇拜学习好的，可是那些人从不拿正眼看我们，我们便改为追求武力。有知道内情的说雀斑脸所说不实，他俩是在玩麻将时相互搭上的，保不齐还是雀斑脸主动。这事儿本来我们可以谈论好久的，可是雀斑脸突然动了当媒人的心，她说小个子有一个兄弟还单着，她愿意帮着介绍给欧阳。那时候我们已经具备一切成年女人所具有的一切八卦能力，做媒更显得我们像是大人。于是大家把这当成一件大事而，私下里几次开会商议，最后决定先在一个非正式场合让两个人见上一面，这主意是雀斑脸从她妈妈那里学来的，她妈妈给人做媒时就是这样，说假如两个人没相看上，因为并没有说破，大家也还有面子，以后见了面也不至于尴尬。这话说得完全像一个大人的思维，让我们顿生佩服，看雀斑脸的表情，大约她也在佩服自己了。开会的时间总是比预计的要长，因为一说到细节的时候，总是因此就说到别的地方去了，时间越拖越长，我们当时不知道，长大后在各个公司里的会议也是如此。

    终于还是商议定了，时间选在周五的下午，那天只有一节课。于是从早上开始，大家都心神不宁心不在焉地盼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儿，课间去卫生间时一个个神秘兮兮地相互递眼色，又小声说忘记提醒今天欧阳穿一件鲜亮衣服，同时以一个男生的眼光来挑剔她。欧阳那时的身材已经成形，我们在一旁打量着，遗憾地发现，欧阳穿什么都好看。熬到放学的时候，我们搂着欧阳一起出门，雀斑脸已经在校门口和她的男友接上了头，小兄弟在一旁抽烟打量出门来的这些女生。虽然相亲的不是我们，我们却有一种不能输给欧阳的感觉，暗地里较着劲。小兄弟的烟一直抽得不紧不慢，可是雀斑脸忍不住给他指了欧阳，他顿了一下，把烟扔掉了，直奔欧阳而来，看都不看我们这些陪衬人。我们于是迫不及待地想让他俩说话，想让小男生知道欧阳的短处。

    欧阳到底还是没和小男生好上，可是原因却不是小男生不愿意。这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之中。那以后，对于欧阳，我们渐渐淡了。

    2016年1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