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游轮不算大，不过因为叶兰之前也并没有坐过别的什么轮船，所以无从比较，只模糊地在脑海里搜索电影里看过的泰坦尼克号船舱的情景，那当然是天壤之别。且不说那些硬件设施，就是游客也掉了何止一个档次。上船前叶兰已经有心理准备，价格这样便宜，对于服务和设施都不该抱什么希望，可是见到和景区里一样咋咋呼呼的游客，，心里还是有点儿为自己的毛躁后悔。幸而定的是带大窗户的海景房，实在不行还可以猫在房间里看大海。女人总是这样，明明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强迫症一样每一项都计划好，防止意外。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收拾好行李去餐厅里吃饭，餐厅就在这一排舱房的末尾一间，照样大呼小叫的一群，叶兰和那个男人坐下来，男人不肯对坐，非要挨在她的身边。叶兰一直不能打心眼儿里接受这个男人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明明岁数一大把了，偏要做出一心一意的钟情样，打量女人们都这么傻呢？！如今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抵不上一条小金链子，叶兰暗自想着的时候自个儿脸都发烧，可是这个岁数再相信什么真爱，可不是傻得离谱。那个男人兀自殷勤地给叶兰倒水，递纸巾，让菜，因为知道在这里不会碰见认识的人，越发大胆，动辄就拉着手，亲她的脸。还有一次晚上坐着看节目，他向下缩在椅子里，好把头枕在叶兰的肩膀上。好几次隔壁舱房的夫妇想跟他们打招呼，可是叶兰避开了，她很怕那些不相干的陌生人的质询，怕自己因此会说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更怕众人的评判会彻底改变了她的决定。明明就是犹豫不决的，她自己心里也知道，那个男人对她表现出无限依恋，那句话怎么说来得，要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爱得不得了，那他准是配不上她。从外形来看是这样的，那个男人已经有点儿臃肿了，身材还好说，只要有合适的衣服包裹住，关键是他的那张脸，像一只纯种沙皮，有一次在灯光下，那个男人凑近了来，叶兰有种吃了肥肉的油腻。这就是务实的好处。叶兰很明白，姿色是顶靠不住的东西，尤其当墙上那个指针一刻不停绕圈的时候，得有点儿什么能攥在手里的。好在贪图美色是绝大多数男人的特性，叶兰觉得也是这一物种最大的优点。

    船到济州岛时，大家下来沿着偶来小路漫步。男人紧紧拉着叶兰的手，好像一切都很新鲜似的。没有镜子在眼前，叶兰怀疑自己脸上也洋溢着能让人融化的笑容，因为俩个人似乎都亢奋起来，此时也只有一个身份，男性和女性。

    可是回到船上一切又变了，沉闷的气息一点点弥漫开，像老年人身上特有的气味。帮助叶兰最后做决定的，是那个男人的鼾声——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叶兰上船前最不希望看到的，她的旅途才重新开始。

    2016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