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先生一直很瘦，大约为了使自己显得胖一点儿，他走路或站着的时候，胳膊肘总横端着，像一只乍着翅膀的公鸡。他很少笑，也不爱同人打招呼，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总是在大家讨论吃什么的声音中穿堂而过，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地离开了。他每天固定去一个亲戚家吃午饭，这是他远在老家的妈妈安排他在这家保安公司当经理时一并安排下的。这个亲戚在北京这种大城市里生活得很一般，住的是单位的筒子楼，楼道很长很幽暗，小李先生每次快步走过时，都会想起老家的楼房，那种老式的建筑，不像北方的筒子楼楼道里不见阳光，两侧都住有人，老家的房子只在一侧住人，另一侧对着街道，像是公用大阳台，常有主妇松挽着发籫穿着睡衣站在那里晾晒内衣。大学一毕业他就孤零零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大城市，托的关系很硬，但是人家看他年轻面嫩，怕他管不住保安，便教了他一些口诀。于是上岗头一个星期，小李先生就把他手下的保安都骂遍了，其中一个光骂已经不过瘾，非得用脚去踹了。这使他迅速出了名，也树立了威望，这些来自外地农村的小保安们都怕他，从不同他聊天。

    在办公室里小李先生也不常说话，和其他同事一样，守着个电脑或玩游戏或看视频，有同级的男同事拉他一起去门口抽烟，他根据心情决定去或不去。女同事们很少有人能同他开玩笑的，只有一个负责统计考勤的办公室主任是个例外，小李先生常关心她的日常生活和身体健康。同事们私下说小李先生是轻微孤独症患者，闲聊时八卦一些小李先生的轶事。小李先生不通情理，有一次客户的快递被别人冒领了，客户来求小李先生调一下当时的监控，可是小李先生说：“监控坏了。”那个客户傻眼了，说：“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小李先生坚决地说：“没有别的办法。”客户走了以后，有同事问小李先生：“监控坏了啊？”小李先生的脸还红着：“没有。”一说话就脸红是小李先生的一大特点，另一大特点是他说话的声音总是很小，需要贴近他的嘴巴才能听清，有些话他说得很模糊，让别人猜不透。

   小李先生的亲戚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正从楼道里往屋子里端，小李先生同她打了一声招呼就洗手坐在了桌子旁。屋子门口坐着一个老太太，是亲戚的妈妈，老太太岁数很大了，算起来是小李先生的祖奶奶辈，她见到小李先生进来，也颤巍巍站了起来，她女儿于是叫她：“姆妈，吃饭喽。”亲戚是靠着小李先生妈妈的关系才在北京落住脚的，自然应该感激涕零，只是老太太人老心窄，常对外面的人抱怨小李先生：“这伢在这里吃了两年的饭，进进出出，硬是没有叫过我一声。”——可惜这话从来没有传到过小李先生的耳朵里，就像同事们背后的调侃一样，没见过阳光。

    2016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