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妇人送女儿去学校，在门口碰到女儿的同桌，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女儿攀着男孩子的肩走进了校门，那男孩子还一脸不耐烦似的表情。男孩子的妈妈和妇人很熟，两个人相视一笑，像是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各自分开后，妇人仍止不住地畅想，这同学妈妈是个当婆婆的好人选，看着就面善，这男孩子也和女儿投缘，只是太过老实了些。一壁想着，场景就换到了二十年后。那日，女儿与准女婿在沙发边打闹，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在女儿花一样的面庞上，妇人在一旁看了心生欢喜，这对玉人在家里倒总是和和美美的，只是。凡事都怕“只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格，在温室里固然千好百好，可是若到了外面呢。妇人想到这里，像着了寒冬腊月的风寒，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老实人在外不免容易受人欺负啊。女儿自己柔弱，一心想找一个能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这样看起来，这门亲事就要泡汤了。妇人因把女儿叫到跟前，说了如下一番话。

    世人都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所以是人都不愿当那善的，若被人说成老实，就更像是骂他了。可是妇人如今活了几十岁，耳朵里听的眼睛里看的到底比年轻人多些，慢慢只信一个道理，那就是顺应自己的善心，不再计较究竟是吃亏还是占便宜，要是做到这一点了，这辈子的享乐还在后头呢。若是只盯住那眼前的利益，凡是都从“利”字上作想，也许得意几年，甚至几十年，终究不会长久。女儿既是个老实的，就是老天安心要让你享福，你只踏踏实实做人，找一个同样老实的，这辈子足矣。若是找到一个不知安分的，倒是祸了。话说到这里，妇人自觉不对，又说：可是不知安分的也分两种，一种是眼宽的，一种是只看私利的。这么一想，前面的又说得不对了，再说：凡事都有变数，人也一样。若是历经沧海，还能如初，才是可以倚仗之人。若只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实，倒危险了。妇人想起这样的例子多得数不过来，又长叹一声，有几个人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不过是侥幸没陷到淤泥里罢了。这一篇话说起来又长了，妇人眼见得女儿目光迷离，明白即便自己乐得说，那一位不一定乐得听。其它的事也皆是如此，少不得闭上眼由着她去磕磕绊绊，只是可怜自己的经验不能像电脑升级一样嫁接在女儿身上，反倒被防火墙一样的世俗一一屏蔽掉了。

    这一日因此一会喜乐一会忧虑，一日倒像过了一世，转念一想，一世也不过如此。到了接女儿的时候，看着那小东西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蹲下等着她扑进怀里，把那个温热的小肉团结结实实抱在手中，什么想法都烟消云散了。这才是人间。

    2016年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