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同一时间，她看了两本书，一本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一本是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要说也是互不搭界的两个作家，两个故事，可是偏偏同时进入脑海，让她不由得一震。《倾城之恋》是中国人自己的故事，有心计的男人和女人，即使在情感问题上也是一样斗来斗去，可是似乎女人的心机还更深一些，最后倒落得个长久。福楼拜是法国人，《包法利夫人》讲的也是法国人的事儿，可是这位法国大妞艾玛和白流苏完全相反，把一切都寄托在情感上——除丈夫以外的情感，而情人们，他们通常在关键时刻靠不住。艾玛不仅自己死了，丈夫也因此死了。不过最让她受不了的，不是艾玛和她丈夫的死，而是艾玛的一个小女儿，因为父母双亡，去投靠亲戚，然而亲戚家里穷，为了谋生，就把她送到纱厂去做童工。那是一个在还算富裕的医生家庭里生长起来的小女孩，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女孩的命运比女主人公更牵动她的心肠，或许因为造成这一切不幸的原因与小女孩完全无关，如果有关，那只因为她是艾玛的女儿。相比而言，白流苏就老道多了，而且心思缜密，她用情感作抵押，不仅换来了长期饭票，还是优等饭票。说起来，重视情感的人，一定会鄙视白流苏这样的实用主义者，要是男人们知道女人都是这么想的，估计会被吓跑一大半。因又想到《围城》里的孙柔嘉，那也是一个抵押情感的高手。这么说来，中国女人远比西洋娘们儿精明复杂，相比之下，那个什么艾玛简直就是智障。

    眼下，摆在她面前的，正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有着一颗奔腾的心的事业男；另一个是只关心她的主妇男。忘了谁曾经说过，人生的路，紧要处只有那么几步。选择谁，就意味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她想要成为富人，她喜欢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可是她也享受被爱被无微不至地呵护。事事难两全。如果她自己只是小说里的一个人物，任凭情节怎么跌宕起伏，都不觉惊险，可是在现实里，她踌躇了，假如繁花簇锦是过眼云烟，真情真爱又能持续多久？！

在《倾城之恋》的结尾处，张爱玲写道：“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那是值得庆幸的好现象，表示他完全把她当作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顺的妻，然而流苏还是有点怅惘。”又想起张的另一部小说，关于红玫瑰白玫瑰的，《围城》也是一样的意思，人就是这样，选择哪一个都不会满意，人生就是一个遗憾接着另一个遗憾。

在这一年的年底，事业男和主妇男同时收到她感情终止的通知时，她已经踏上了去巴黎的旅途，暂且先享受青春，别的——放一边吧。

    2016年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