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万依看到那辆别克停了下来，然后自己捏在手里的手机就响了。大约十多分钟前，万依就接到让她出门等的短信，她还特意磨蹭了一会儿，去了一趟卫生间，又对着手机上了一点唇膏，可是这个人还是让她在寒风里冻了好几分钟。无数次有人提醒万依，女人要矜持，要让男人等，然而万依痛恨不守时的人，无论男女，所以她从来都是守时的，在约会方面，倒显得被动了。不过这到底不是一次约会啊。

    虽然有四、五年的时间没见面没联系了，万依心里对这个人的感觉依然很亲。坐上车，她同说他说话，都像是和一个昨天才见过面的人。可是这个人总是有点儿拘谨，他在她面前大多如此，从前偶尔有几次他放开了，那多半是喝过酒后，万依反倒不喜欢了。她喜欢局面由她来掌控。这个人的老婆很早曾怀疑过，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准。那时候他们都非常年轻，这个人对万依直白地说出了他的想法：“家庭永远是第一位的，然后。”他对万依好到没底线。可是万依不是那种只要别人对她好就行的女人，她还要感觉，要幽默，要谈吐。

    往事一阵风似的掠过万依的脑海。

    她关切地问起他的老婆和孩子。都非常好，甚至好得出人意料。万依真诚地为他感到高兴，能想象得出他每日的生活，他对外表有严苛的要求，所以这次他比几年前瘦了很多，人也显得年轻精神了。万依因为一直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所以这次见面并没刻意修饰，及至见到这个人干净整洁的样子，才有点儿小小的内疚。他从来都是干净利落的，所以听他说起来家里热水器坏了不能够洗澡，不由得替他担心。万依自己的男人是个邋遢鬼，所以她喜欢干净的男士，不过因为她自己同女人们比较起来，也不算细致整洁的，所以真和爱干净的男士在一起，倒有了些心理负担，总觉得身边无形中多了一双审视的目光。他就是这样，总是从旁打量。万依纵然心无旁碍，也觉得不自在，毕竟审视的目光是自上而下的。而对这个人，她自以为能吃得定。

    这么多年来，这个人还是习惯听万依多说话，跟她说话，万依基本不用过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得不好了，这个人也打趣，可她不在乎，说得重了，就捶他一下。扑腾了这么多年，能找到一个可以不假思索随心所欲说话的对象，真是太难了。不过她知道这个人心里对她仍有心结，平时当然想不起来，见了面那心结就会突兀地展现出来，像很久以前的一道伤疤，即使愈合了，看见也会痛。人就是这么奇怪，喜欢拿往日的事情来折磨一下自己，像忆苦思甜似的，既痛苦，又甜蜜。彼时这个人正站在门口抽烟，侧影像极了梁朝伟，万依的心在那一刻，几乎要软下来。

    2016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