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不给别人讲故事了。在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我是经常领着几个拖鼻涕的小孩儿讲故事的，尤其爱给他们讲一些鬼啊神啊的故事，最好吓得他们滋哇乱叫。我喜欢听那个。后来都好大了，有一年单位组织参观焦庄户地道战遗址，我偷偷跑到前头躲起来，对准后面过来的人大吼了一声——那个人是我们老板。然后我在单位的政治生涯就宣告结束了，因为我们老板认为像我这样一个幼稚的人是不适合担任任何领导职位的。上中学的时候，班里有两个漂亮女生总一起上下学，在上下学的路上，其中一个总给另一个讲故事。讲故事的那姑娘是书香世家，家里藏书多得不得了，很让我羡慕。从小学的时候起，我就经常拿着我家那本破败的《聊斋志异》四处跟人换书看，别说，当真换过不少世界名著，比如《一千零一夜》什么的。可是从书香姑娘那里我一本书也没换来过。因为她家不仅有一本品相比我的《聊斋志异》好一百倍的《聊斋志异》，还有《白话聊斋》全集，还有四大名著和所有我想看而没有的书。我小时候和现在一样，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书香姑娘拒绝跟我换书之后，我就再也不跟她说话了，并且我开始在班里给别的同学讲故事，讲西方的奇幻故事。不谦虚的说，每天至少有一打同学围着我听我讲故事，我就跟古代那个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一样，一天讲一个故事，头一天留一个故事尾巴，第二天把头一天的故事结束了，又开始一个新故事——好像我打小就知道如何诱骗观众继续看电视剧的诀窍，原来殊途同归说的就是这个。

    不管怎么说，那一阵子是我最辉煌的时候，我像蜂蜜一样被蜜蜂团团围住。不过，书香姑娘和她的女伴一次也没有凑过来听我讲故事。在上学的路上，偶尔碰到，我知道书香姑娘已经不给女伴讲故事了。这是我犯下的第一个错，可惜当时并不知道。后来无论到了哪里，我都像一本活动的故事书，故事源源不断从我嘴里冒出来，大部分是我看过的小说，小部分是我生搬硬造的。这种事情也有开始，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添油加醋加上一点桂皮，大伙听了并不疑惑。后来我干脆花椒麻椒辣椒胡椒一股脑撒下去，大家反倒更上瘾了。我便以为这是万金油，到处抹。

    然而工作第一天，就受到重创，老板不许上班时间讲故事讲笑话。我在那一刻瞬间成熟，上学时候是我们给学校交钱，上班可是老板给我们钱哪，必须重新摆正自己的位置。打那以后，我不讲故事已经N年。可是昨天晚上，我突然跟老公讲起白天看到的一个纪实文学，滔滔不绝讲到了后半夜，大约声音突然激昂起来，因为老公被惊醒了，诧异地说：“你还在说梦话呢？！”我想，这将是我的收官之作。

    2017年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