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遇着那个人的时候，万依就当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的确差不多。那个人从万依的一个半吊子朋友那里看到了一篇万依写的小故事，就动了认识母鸡的心思。半吊子朋友乐得牵这个线是因为那个人答应请客吃日式料理，那会儿的文青都好这一口，无关民族仇恨。

   半吊子朋友陪着万依坐在旋转寿司前，就算完成了任务，让万依觉得这次见面更像一场相亲会。那个人见到万依没有表露出万依希望他表露出的神态，后来万依猜想，他一定是见惯了各色女人的，所以那天晚上，他只是滔滔不绝地说中外名家名作，像大海捞针似的，想要判断出万依到底属于哪门哪派。这有点儿像一个想在头一次见面里拔份的做法，就是拼命提人，提的都是名人大家。而万依最擅长的就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她不知道对方是自负还是自卑，而是坦然承认，自个儿并没看过几本名著。那一天的晚些时候，三个人都有了醉意，可是那个人没有尽兴，万依就带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酒吧，她常去的。

    后来的几次相见都是在那家酒吧里。半吊子朋友和那个人在那以后常常带朋友去这间小酒吧，也许因为这家酒吧的老板人极随和，同万依又熟，别说喝酒会打折，就是白喝也不打紧，况且还常有古巴雪茄可以品尝。那时候万依是红人，可是她自己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只是陶醉在天天呼朋唤友的微醺状态中。有一次那个人在酒吧里猛然拨开万依身边的一个倾慕者，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万依身边，凑得极近地说：“你必须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样的不礼貌和在众人面前显示他似乎与自己关系不一般的举动之后又有过很多次。万依知道他脾气乖觉，有一次同他通电话时，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忙乱的声音，然后是他捂着话筒说：“妈，您出去一下，我这儿打电话呢。”那个时候万依自己被光环包围着，只觉得这是围观群众甲或乙中的一位，她说不上是在敷衍他们还是在敷衍自己，总是兴冲冲被带着参加各种饭局、酒会。然后等到曲终人散时，对未来的恐惧却紧紧缠住她，让她不知所措。

那时候那个人到处替万依做宣传，也规划出不少蓝图，要万依写一个动画短片，然后由他去拉人投资运作。为了让万依明白他的意思，他拿了不少片子给万依观摩，其中就有《猜火车》。这的确打开了万依的视野，万依觉得自个儿像是一只从井底被人拉出来的青蛙，之前空虚，如今迷茫。有一个很深很深的晚上，那个人送万依回家，到了家门口又似乎有说不尽的话，万依在台阶上坐下，支着头听他说，只看到那个人的嘴巴一开一合，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个瞬间，万依推开了他，他掉在了自己挖的陷阱里。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春天的某个瞬间，万依想起了他，想像着再见面时，那个人一定会吟着杜拉斯的名句对她说：“相比你年轻时候的美丽容颜，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然后万依会冲他妩媚地一笑，再次轻轻地离开。

    2017年4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