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知道郭盖的消息，是在他的个人微博上，然而已不能留言，因为万依被列为黑名单上的人了。当然还有电话，万依冲动之下想打过去问问，为什么？凭什么？！可是就像已经分手的男女情人，哪一个借口是真实的？！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画家朋友的家里，他也是画家，画得细腻有感情，万依想，这一张粗糙的脸下藏着一颗悸动的心。那时候，有一个美丽的女人跟他住在一起，他在文字里称呼她为：“我的妻。”那个女人万依很久以前就知道，但那时不是跟他，也许身边没有人，艺术家们之间的事儿，总是说不清，一些露骨的事儿，反而不是真相。万依只知道那女人喜欢唱歌，每次聚会都会有男人拉她合唱，唱《深深的海洋》，男人昂首挺胸激情四射，她则略带腼腆的，面色潮红，披一头长至腰间的黑发——那时女艺术家的流行款。画家村四散的时候，女艺术家们或出国，或下嫁，大约就是那时候，她跟了郭盖，寻了京郊一处僻静的小院安顿下来。

    起先，岁月静好。

    郭盖和她把小院打理得颇有情趣，有一小池荷花，有一小畦菜地，有一小片竹林，他的妻每日里给他吃自己家种的新鲜蔬菜，喝棒碴粥，烙葱花饼。不画画儿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坐在院子里闲聊，聊村子里的邻居，聊屋檐下做窝的大喜鹊，聊刚结青果的小西红柿。郭盖喜欢看他的女人笑起来的样子，那张大嘴巴堪比姚晨。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两个人一直没有孩子。就这样，一年又一年。郭盖不是那种常能给女人带来新鲜感的男性，他关注时事多过家长琐事。偶尔进城见朋友，看朋友的画展，只觉得他更激昂了，说起什么来，脖子上的青筋直爆。女人在一旁微低着头，话很少，说起家事，只摇头轻声叹气。成了名的艺术家和没有成名的艺术家之间隔着一道鸿沟，相同的是两种人都只往上看，看完了，都骂娘。女人不喜欢这些，这些离她的小生活太远，她想要安稳的，现实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俩分开的确切时间。再在城里看到郭盖，就总是一个人了，间或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和他说话，也总是冷冷的，可是微博里的文字却越来越激进，简直到了要吃人的地步。他同很多朋友都不来往了，疑心病一日重似一日，有一回去朋友家，没见到朋友，便怀疑朋友明明在屋里却不给他开门，像林黛玉有一次去怡红院找宝玉，正赶上晴雯赌气，没听出黛玉的声音，便没让她进门一样，因此沤了一宿。那朋友后来听说了只觉得好笑，说：我为什么会不给你开门？你又为什么不打电话？！然而没有回音。他最近的一篇文字写在那个特殊的日子：他们把枪交给这些孩子，让这些孩子杀死那些孩子。万依看着郭盖微博图片上那一抹触目惊心的鲜红，什么也不能说了。

    2017年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