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得人气闷。到陈阿姨家时，已十点钟了，万依踏进门去只觉凉爽异常，知是开了空调。陈叔叔也上来迎接，站在陈阿姨身后，笑笑的，看到万依的父亲，便抬肘从陈阿姨肩头上伸手过去握，嘘寒问暖一番。万依的母亲怕凉，陈阿姨取了一件自己的披肩给她，陈叔叔只说：“冷吗？不冷吧。”万依自个儿穿得是无袖长裙，肩膀露在外面，觉得有一点儿寒意，看着陈家夫妻俩和父母差不多的年纪，倒不怕冷，觉得奇怪。陈叔叔说他们每周都要去打网球的，偶尔也打高尔夫，“人不运动不行。”又说起他们在香港的一些事儿。万依母亲几次想把话题转移到这次同学会上来，都没成功。万依坐在沙发一角帮忙端茶倒水，陈阿姨不让万依帮忙，陈叔叔尤其是，按住万依：“你坐你的。”等都坐定了，万依母亲终于和陈阿姨说起同学会的具体事宜来。陈叔叔遂把脸转向万依和她父亲，由多运动的好处说起，说健身，说养生，万依在一旁附和着夸陈叔叔身体好，那男人高兴起来，真的挽起袖子让万依看他的肱二头肌。万依因看他家摆设别致，略夸了夸，果然那人又有了兴致，一一介绍那些国外旅游纪念品，三说两说，又说到他眼光独具，如何当时拍板买了这套房子。

    陈氏夫妻是父母的老同学，男人姓陈，女人姓何，但万依从小见他们，就一直都陈叔叔陈阿姨地叫，因为单独记两个姓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有点儿繁琐。后来陈叔叔入了仕途，一路高官得坐，跟万依父母的交往就少了很多，直到退休才又联系起来，热热闹闹聚了几回。有时万依跟去，陈叔叔便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夸万依女大十八变，每每如是。

    又坐了一会儿，陈阿姨留万依一家吃午饭，虽然之前已经说好了，父母还是推托了一回，再请，才又坐下。陈阿姨家里现请了一个大姐，每天来帮着打扫做饭，万依初进屋时，就闻见炖肉的香味，同时有人影在厨房里移动。饭菜端上桌时，万依胃口大开，陈叔叔坐在首席，万依晚辈坐在最下角，离说话人远，吃得很尽兴，只觉得这位大姐菜烧得好，猪蹄煨得稀烂，心想若是家里有这等厨子，哪里还用去外面吃？！暗自叹息了一回。

    吃过饭，陈阿姨拉母亲说些私房话，陈叔叔拉父亲展示他的照相器材，万依自个儿坐在沙发里翻杂志。那位大姐收拾好了厨房，又低头出来收拾客厅，万依见她的拖布上来，就双腿并拢抬起，那妇人说：“没事儿没事儿。你坐你的。”万依看她浓眉大眼，穿着也比一般的小时工好些，便问了几句，果然这女人的女儿在大公司工作，如今已在北京结婚生子，前几年买了房，她在家也是帮着看孩子，倒不如出来随便干干轻松。万依夸她的厨艺，她听了高兴，说她从前在饭店做过，是第一等快手。万依知道，能请到这位大姐，陈阿姨夫妇大约花了不少钱。

    又过了几年，陈氏夫妇搬去了香港。去年，万依从母亲那里听说，陈叔叔去世了，陈阿姨不小心摔坏了腿，回到她儿子那里住去了。万依想起那天下午分别时陈叔叔握着万依的手，让她常来玩的话，又是许多年过去了。

    2017年7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