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去九姑家，只顾着姐姐妹妹们一处玩儿，对她并没什么印象。这次去了，万依自己也大了，九姑倒还是那副模样，总是似笑非笑的，见万依来厨房里要帮厨，嘴上热情地说“不消得”，眼里却流露出一丝鄙夷。万依自认不是十分敏感的孩子，也颇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九姑这情绪打哪来的。

    九姑是家里的老小，和万依父亲不是同一个妈生的，自幼便比别个娇宠些，万依父亲是男孩儿排行里的老大，学习好，住在当地一所重点中学里，只是周末回家，可是回来了也要帮着带弟弟妹妹。那时就只有九姑最小，万依父亲要背着她去山上割草。万依第一次跟着父亲回老家时，九姑的女儿雯雯倚在门口，一只脚踏在门槛上，眼望万依，万依回头，她便用当地话说了一句什么，万依不懂，早有大人替她解释，是问万依要不要一起去卫生间。又对雯雯说，这个北京来的表妹，跟她要说普通话的。于是两个人一路拉了手下楼，那时家里没有卫生间，要上厕所都得到楼下路尽头的一个公共卫生间，沿路只是潮湿泥泞，雯雯一壁引着万依别踩泥水，一壁用不甚流利的普通话和万依闲聊。万依家在北京素来没什么亲戚，打小并没有姊妹一起玩，今日突然见到这么一个热情的小表姐，自然当作至亲之人，从此日日玩在一处。

    回北京以后，两个人且通了几回信。再去，又大了些，又碰上别的叔叔姑姑家的姊妹们，倒没特别亲近了。又过了几年不见，雯雯已经交了男朋友，万依回去，不由自主给了雯雯一个拥抱，即将抱住的一瞬，万依感觉到雯雯的身体明显一僵，似要躲避。万依只当她大了，不惯这样。一日，雯雯的男友来家里玩儿，和万依聊了会儿天，说道：“北京话真好听。”又一日，九姑带几个姊妹一起去游瀑布，其中一个姊妹嚷着要买绣花布袋子，她母亲被她磨得没法，只得买了，又给别的几个姊妹一并买了。这女娃因此不依不饶，和她母亲怄气。她母亲却不理她，只和雯雯聊她男友，又说：“他爱听北京话，你要不要学？！”万依在一旁笑，雯雯却正色道：“我没那么疯！”

    晚上在九姑家吃过饭，一同看电视，正在演什么鉴宝，有人拿出一只黑漆椅凳，专家说市值数万元。九姑本来正要洗碗，看到这里，停住回来，说：“我们家原来有很多这样的椅凳，都被四哥弄到乡下去了。”很义愤填膺的样子，万依很少见九姑这样。过了这一晚，九姑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模样。

    那日吃过午饭雯雯才回来，她为婚礼新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地往屋里拿，万依帮着她一起，她够后备箱里的东西时，紧身上衣往上缩，露出一段肥白的肌肤。雯雯的未婚夫当时并没有和万依说一句话，后来从九姑嘴里，她听到这样的话：“......还叫雯雯的小表妹别帮忙哩，小表妹！不过比她小两个月而已。”

    2017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