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起床，万依就觉得腹内绞痛，去了卫生间，果然拉了肚子。这让她咬了一回牙，下次绝不再参加这样的饭局，等静下来再想，又退了一步，即便参加了也绝不喝一口酒——这话也得慢说，因为到了酒桌上也许就变成只喝这一口，或只喝这一杯。有时候万依恨透了自个儿的没原则，总是禁不住别人嘴里的两句好话，就像昨晚，她本也只是做做样子，不想拂了领导的面子，可是座上那位大人物一再让手下给她敬酒，那个女孩儿一万个不愿意，却也恭恭敬敬端起酒杯。之前还好，最后那一杯则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啤酒，对方一口干了，于是大家都扭脸看万依，万依蹙着眉闭着眼分几大口也喝了这一杯，坐下便觉得不对。去了几次卫生间，只吐出刚吃进去的一点儿红色西瓜瓤，胃里搅得难受，大人物们还在海聊，每当万依想要催促结束的时候，那位大人物都会适时地把话题转移到工作上来，要精诚合作，要把工作做好。

    冠冕堂皇的话万依听多了，这些都是当着人说的话。私底下，有一些绝不能放到桌面上的话，虽然难听，却真实些。饭店的空调开得太足，万依把披肩从包里拿出来披上，看到大家的目光渐渐迷离起来。那位大人物更是，像座位上有刺似的坐不住。又过了一阵，大人物接了一个电话，听情形是家里人打来的，说了一阵，还把电话拿给旁边人听。那人接过电话一直喏喏称是，说放心不会喝太多，但电话里雷一样的声音还是直击出来，大家都噤了声，盯着那个定时炸弹一样的手机看。万依猜想拿电话的那只手此时一定汗津津的，因为那手机竟然骨碌碌从手里滑脱，摔在了地板上。这人的知行已经难以合一，只慢慢弯腰捡起手机还给它的主人，同时苦笑：“估计一会儿还会打来。”手机的主人倒愣愣地像不相信似的接过手机，看已经挂断了的屏幕。万依隔着饭桌望过去，只觉得喝醉了酒的人都是那么可笑，可是她自个儿也有点儿晕了，脑袋里涌起一些别的事儿，比灌酒更猛烈的。

    服务员一而再地进房间来，又问空调冷不冷，又问是否还要添点儿什么，大人物呵斥了他一回，早有随行的女孩儿到门口给那服务员解释，回来时和万依相视一笑——一些心知肚明的无奈的事情，倒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可惜只是片刻的温暖，等到明天酒醒了，又会换上新的坚硬的面具。想到这里，万依似乎明白了灌酒的真正含义，不过是要大家褪去脸上的硬壳，为了这个，不知浪费了多少杯美酒。出门的时候，万依听到有人谈论丛林法则，她不由得回首望去，那是一个中年男人，面对着一个不经世事的年轻女孩儿，带着一些过来人的经验悉心教导着。万依想起来，自个儿也曾被人这么教导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2017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