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虎愣愣地呆在黑暗里，突然一阵亮，又听见有人大声尖叫，竟把它吓得掉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冰凉的地面上，于是又有尖叫声，随即被掩住了。壁虎被摔得有点儿头昏脑涨，它看见有两个人影来到它面前，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想必刚才的尖叫声是那个小的发出来的。大的那个在前面蹲下来，盯着壁虎望了一会儿，小的在后面一点点往前挪，问：“它死了吗？！”

——“好像没有。”大的边说边伸手来摸壁虎的后背和它的小爪子，壁虎想跑掉，可是头还有点儿晕。小的又问：“它什么时候把尾巴丢掉？！”“它没感觉到危险，是不会丢尾巴的。”大的回答。这家人不怕壁虎，至少这个女人不怕。这倒是难得。小孩子又朝前面挪了一点儿，也伸出手来摸了摸壁虎柔软的后背。小孩子的手指肚鼓鼓的，但是出手没轻重，弄得壁虎有点儿不舒服。女人说：“好了，该睡觉了。让它在这儿呆着吧。今晚你可以不用睡蚊帐了，它会替你逮蚊子的。”小孩子听了这话很高兴，他不喜欢被闷在蚊帐里，并且有一次他的妈妈把他和一只蚊子一同关进了蚊帐，等到次日早晨起床，他几乎不曾被叮死，蚊子因为碰到这难得的盛宴，一个忍不住，也被撑了个半死。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女人把小孩子送上了床，小孩子不肯让女人离开，拉着她衣角不放，女人说：“我关下灯。”甩脱了孩子的手，起身去关灯，关灯之前又看了一眼壁虎，它还趴在地上不动。灯灭了，女人小心翼翼回到床上，躺在床沿，小孩子翻身过来拽住她的衣摆，喃喃说道：“你不要走。”女人遂往床里挪了挪，说：“我不走我不走。”又跟小孩子说起话来。关灯前壁虎的头就不疼了，等屋子里整个暗下来，它才开始往窗边爬去。已经入了秋，可是房间里还是气闷得很，它喜欢在纱窗上趴着的感觉。有蜘蛛在窗外的角落里结了一张大网，上面粘着一些小昆虫。壁虎有时候会羡慕蜘蛛，只要结一张大网等在那里，就会有食物来，而且它们比自己活得时间还长，从前它妈妈就跟它说过，有一只蜘蛛活了二十年，它经历过的事情可多了，有一年拆迁差点儿把它拍死，可是它躲在角落里逃过了一劫。想到这里，壁虎想它自己的妈妈了，它的妈妈有一次被人关窗户时夹死了，小壁虎当时还不大，眼睁睁看着妈妈没了，欲哭无泪。

第二天早饭时，女人跟男人说起小壁虎来，问为什么壁虎又叫“守宫”，男人也不知道。女人上网查了一下，告诉男人原来古代宫里有人用朱砂喂壁虎，等到壁虎浑身通红，就把它磨碎，点在女人四肢上，这个红点一整年都不会消失，除非有过房事。男人听了，同女人嬉笑了一回，说要不要逮只壁虎来喂喂朱砂。小孩子听了不明白，问为什么要喂朱砂。大人们笑而不答。彼时小壁虎正躲在窗框的阴影里发呆，要是它能出汗的话，此刻想必早已汗透了。

2017年9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