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围着桌子打台球，灯光下人影幢幢，马丽突然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来。那也是初秋的一天，大家约了一起去雾灵山，那时马丽才刚结婚，宗刚是她老公的球友，之前只见过几次，同行的还有老公的两个男同学，其中一个要下班后自己打车来山上找他们。那时候大家都没有车，马丽一行约在长途汽车站，宗刚带着一个女人，介绍说是他老婆。女人低着头，不爱说话。不知道是哪里不对，马丽起了疑心，她问女人和宗刚结婚多久了，女人却支支吾吾的。马丽向来不愿使别人不愉快，就再也没提此事。

他们住在雾灵山的一家农家小院里，地面坑坑洼洼的，像刚下过雨，主人借给他们几件军大衣，因为太阳一落山就出奇的冷。大家围着桌子吃晚饭的时候，后来的那个同学终于到了，他哆哆嗦嗦站在门口一个劲打喷嚏，马丽的老公就让主人给他煮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来。马丽的心思还在别处。那个女人的脸正在阴影里，她可以看见别人，别人却看不清她。连带的，马丽觉得宗刚的话都比平时少了，虽然她跟他并不熟。吃过晚饭，男人们建议在附近转转，马丽觉得冷，和女人没有出去，各自回各自的小房间里，马丽说：“明天见。”女人点点头。马丽想，宗刚一定嘱咐过她少说话，她平时应该不是这样的性格。其实，如今这种事儿很多，谁在意呢？！

接下来的几天，马丽在游玩的间隙里都会注意到那被道德感束缚着的一对男女。不知怎么，她就心软下来，爬山时看女人背得东西太多，提出来要帮她拿一部分，女人像受惊似的拼命拒绝。马丽没有坚持，同时在心里冷笑了。曾经有一部录像机，记录下一个成年人夜里的睡眠过程，平均一个晚上要翻身十次，而健康的儿童只翻身三、四次，大约人长大了，就会想得太多。那是最无趣的一次旅游，回来一年之后，有一天马丽的老公回来，说宗刚结婚了。

——“结婚？他不是早就结婚了吗？！”

——“之前那个离了。”

之前那个？马丽说，新婚妻子就是一起去雾灵山的吧？！男人说不清楚，具体的没问，他向来不能理解女人的婆婆妈妈。

宗刚生了孩子以后，和大家恢复了联系，再见面，那个女人同之前完全两样，爱说爱笑，愿意和马丽交流厨艺和驭夫之道。日子久了，宗刚不再带她一起来串门，来了就和马丽老公打球喝酒聊天，聊得最多的是孩子。有一次半斤白酒下肚，宗刚飘飘然起来，说他从来没喝多过，又喝了一阵，说起孩子妈，他突然恨恨的：“那个傻女人，什么事儿都干不好！”马丽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里，女人的脸隐藏在灯影后，灰灰的一片看不清面目，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久到连女人自己也不记得了。

2017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