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亚军的死讯时，她只有一点点难过，但是她逢人就说，好像想从别人那里借一点儿忧伤的感觉，又嫌不够，甚至想去拜望一下亚军的家人。说起来，她和亚军之间曾有过一段似是而非的感情。同窗三年，亚军一直是她一个好朋友的倾慕对象，两个人坐前后桌，有一次亚军用铅笔杆在女孩儿的光胳膊上摩擦了一下，说：“真光滑。”女孩儿心里喜欢，对她讲过好几次这个故事。她那时忙得很，亲自经历的煽情故事不晓得有多少，对这件事多少有些嗤之以鼻，又嫌女友没见过世面似的，少不得也透露一点儿自己的情史，满足一下虚荣心。

临毕业的时候，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亚军开始关注她，带她出去玩，请她看电影。她明知道这是自己女友喜欢的男生，可是并不拒绝，还问他对女友的感觉，亚军说：“她太好了，我配不上她！”她听了笑着“呸”了一声，说：“我倒配得上你？！”亚军就猛力把她往怀里一带，可是她十分抵触这样的亲密，亚军不解，只当她清纯。她自己心里却清楚，明明只是游戏，偏偏对方每每认真起来，心里虽然得意，又不分明地有点儿内疚。毕业后亚军上了一所不上档次的学校，女友专门去那里找过他，亚军听说有女孩儿来找，以为是她，兴兴头头跑出来——当然，这是亚军转述的，她想着女友站在校门口的模样，估计亚军在同学面前还是得意的。某次亚军说：“一物降一物。”她装不懂，说：“没有谁要降你。”快走到公园门口时，有一段偏僻的竹林，风吹得竹叶扑簌簌响，正是黄昏时候，她忍不住唱起歌来，后面大概十几步远的地方有几个痞里痞气的男生吹起了口哨，亚军说：“看来今天我要上演英雄救美了。”示意她别再唱了，可是她不肯听，到底是没有感情的，她只想看一场货真价实的比赛，因为也许那又是另一场谈资了。可是小青年们只是打着唿哨从他们身边走过了，也别过脸来看她，她目不斜视唱自己的。亚军在一旁不由得气闷，还说：“要是一两个人还好说。”

有一程子俩人很久没见面。一个早晨，她和别的男生牵着手轧马路，突然前面一个骑车人回头朝她笑，她一看，正是亚军，手不由自主松了。那个男生还问：“你认识？！”后来她收到一封信，偌大的一张信纸上并排写了三行字：“到底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还是我们俩都错？”然后都是问号。她嫌这信既不肉麻，又不炽烈，丢一边了。很久之后，罕见的，女友来找她，这是毕业后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女友说她去找过亚军，他手上戴着一个发圈，说是心上人的，很珍贵似的。她想起有一次亚军把她的发圈拿走，她还生了一回气。

之前没听说亚军生病的消息，知道时已经很晚了，说是脑瘤，很快便结束了。那时她和亚军早已没有联系，虽然两个人之间谁也没说过什么。

2017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