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天蔽日的树荫下，一行人一起散步，万依磨磨蹭蹭走在后面，忽然听见小青在前面同她男人吵起来，很激昂似的。万依赶过去，小青已经被人拉开，她男人只讪讪地低头不说话，小青仍余怒未消，用眼睛刮那人。有人陪她男人走着，说些劝慰的话，那不过是个面子，没人的时候还不是更厉害些。万依拉着小青在后面，默默走了一会儿，听着小青的气息平和了些，万依才说：“......不能总是这样，他到底是男人，得给他点儿面子......你也别太要强，对孩子也不好....”这些话从前必定有人对小青说过，她的脸上并无表情。万依知道她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可是自己既然起了头要扮演知心大姐姐的角色，总不能半途而废，干脆说：“我知道你未必听得进去，就像我原来一样......”

万依从前是出了名的小辣椒，看不惯的人多了，她男人说：“我自己愿意，你们就不要说了。”这话传到万依耳朵里，她只是得意。因此和家里都疏远了，各人过各人的小日子，这也没什么错吧。男人安心侍奉她，由着她大呼小叫，有时候静下来，她对他说：“肯定你上辈子欠我的。”男人笑而不语，果然用了一辈子来还，只是男人的一辈子太短。他走得突然，万依一时适应不了，恨得心碎欲裂：“怎么这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倒是把万依的脾气一并带走了。第二任丈夫比她大许多，是家里老小，不知道照顾人，有一次万依忘了，差遣他帮她拿东西，那人冷笑一声：“你认错人了吧。”说得万依登时手脚冰凉，再也缓和不过来。可是日子还不是照旧过着，偶尔也后悔。“老天给每个人的福分都是一样的，要是你提前把它用光了......”万依看着前面被秋色侵染的一片黄，语调越来越缓慢。小青一直没说话，像另有心事。

下雪的时候，亲戚来家里做客，万依端茶倒水忙活着，男人找了个借口出门去了，他不愿意听女人们絮叨，也不愿意家里来亲戚——尤其是万依家的。说了一阵子闲话，亲戚才引入正题，她想开个网店，拉万依一起。万依是个明白人，说自己没有时间，钱就算借给她的，不用着急还。亲戚松了口气，话多起来，又说到小青，在家里对她男人只一味发狠，居然还叫那人给她下跪。亲戚叹气摇头说起来没完，说：“她在家不干活，男人下班回来给她做饭，她还挑三挑四的。”。万依倒不吃惊，各人有各人的命。亲戚说：“你劝劝她，你的话她好像还肯听，上次回去好了一些，只是过一阵又忘了。”万依暗笑，难道自己得跟在小青身边肩负提醒她的义务？！茶有点儿凉了，她给客人添了新水，然后坐着听她说话，她比从前懒了很多，外面的事儿也不大放在心上，像一个什么都看透了人似的，有一种暮色笼罩在脸上，再也褪不下去。

2017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