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腰病已经十几年了，看腰病的历史也十几年了，始终没看好，并且它像感冒一样，每年都出来跟我玩几次，次数多少全凭它的心情。今年当我热爱上羽毛球这项运动时，腰病大约有失宠的危机感，所以上周跑来找我。我知道这是老疾，于是本着轻伤不下火线的工作热忱，在下午上班时溜出去看病。医务室离单位很近，校医的岁数也不大，看惯了学生，跟谁说话都一股老师腔，她摸了摸我的腰，很肯定地说我这是筋膜炎，遂开了五次高频理疗。

做理疗的是一位姓李的男大夫，又高又壮，有一张扑克脸，我问他下次我来是不是需要什么凭证，他摇头：“直接找我就行。”校医院就是有这个优点，大夫们记性好。五次下来，症状没太大改变，大夫犹豫了，她说：“我怀疑你不是单纯筋膜炎。要不你试试针灸吧，那个快。”大家都知道我性格随和，尤其不同大夫较劲，于是就针灸。针灸之后，大夫又自作主张给我拔了罐，既然我已经趴床上了，也不在乎再多趴二十分钟。针灸之后我的腰疼得更厉害了，肌肉发紧，下次我去看病时跟大夫探讨了这个问题，她坚定地说：“正常。要不这次给你换按摩试试吧。”我小心翼翼地问：“按摩是李大夫负责吗？！”她点了点头，突然明白过来说：“是机器按摩啊，不是人，人我们哪忙得过来！”

于是扑克脸带我去按摩室，那里已经有几个学生在那里或坐或卧，咬牙瞪眼的，我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一狠心也趴上了床，任由扑克脸用一根有点儿油污的土布绳子把我和仪器狠狠捆在了一起。打开仪器的时候，只是有点儿轻微的捶打感，扑克脸见我没有异议就离开了。就在他离开不久之后，这台机器突然开始高速运转，它在我的腰上跳踢踏舞，还用针扎我，每次它要变换形式时，都会让我休息一两秒钟——我敢说，当年我坐过山车时也没觉得有这么刺激，你完全不知道接下来遇到的是什么，也许是被使劲拧着，像要拧出水的感觉；也许是被扔到洗衣机里甩干......期间我实在受不了，把大夫叫了来，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怎么啦？！这就是模拟各种按摩。没事儿啊。”看着白衣天使飘然而去的衣襟，我突然有了一个见不得人的想法，要是当年渣滓洞里有这种新式武器，也许会多出几个甫志高。我相信有一阵我的神志不太清醒，想到了关于灵魂和地狱的一些问题，都说十八层地狱里有上刀山和下油锅种种，可是，那时候我们的肉身不是已经死了吗，肉身不在，用什么来下油锅？！油炸灵魂吗？！这么说灵魂有形？！幸运的是，在我没把自个儿的脑袋想死机之前，机器停了，“时间到了。明天再来吧。”扑克脸如是说。

2017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