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放的正是蔡琴的《你的眼神》，乔娅一时神思恍惚，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在他俩的婚礼上，他新婚妻子唱的，唱得婉转悠扬，一张平凡的脸上也飞出些光彩，且对着他顾盼有加。那一阵子无论去哪，都有他妻子的影子，人不来，电话也要来，纵使乔娅再也手段，等闲也难近身。

于是撂下，一等就是五年。

两个人回到红光里，这虽是一个老旧小区，到底位置好，他有时自夸：“要不是提前买了，现在还真买不起。”用的是她一个人的名字，他在这种事上向来大方，对谁都是一样，有时乔娅想，若不如此，这便宜不定让谁白占了去。一进屋他就要成事，从前在一起时间总是很紧，所以乔娅也无所谓，如今那女人放手不管了，两个人一起处久了，倒平淡起来。乔娅想，谁说久病床前来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因而烦躁，忙着烧水泡茶。女人总是比男人想得多些，他或许就想一直这样下去，乔娅没探过他口风，他亦不提。

红光里离乔娅的公司不远，坐车就是两站地，骑了一阵自行车，一是冬天太冷，二是夏天穿裙子极不典雅，后来就改步行了，当做锻炼。年初董事局换了新人，开过会之后，中午在员工餐厅吃饭，乔娅倏忽觉得有目光射向自己，猛一抬头，那新人没料到乔娅这样敏感，顿了千分之一秒，一口饭还梗在嘴里，含着笑了。乔娅也微笑。

后来从侧面打听到，新人是个钻石王老五，乔娅从此便上了心。关系定下来之后，乔娅才让新人去了一次红光里，之前费心收拾了一下，像女人的妆颜，明明下了很多工夫，偏要化得看不出来的样子，该凌乱的地方凌乱，该整洁的地方整洁。以新人的资产，实在看不上红光里的房子，只是乔娅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况且有些话对着新人不好圆。

他喜欢红茶，就是暑热的夏天也喝酽酽的滇红。乔娅看他端起茶杯，心想虽然要快刀斩乱麻，这话也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一时又拿不准，怕逼宫不成弄假成真。他的确吃了一惊，怪自己从前粗心大意，竟以为这就是长远打算了，一时说要回去考虑，毕竟还有孩子。乔娅深恨没学会几分泼妇的手段，这时倒能派上用场，只好给他限时。

整整一个星期。乔娅的心一直悬着，不晓得那个男人是不是也如此煎熬，假如他真肯抛妻弃子呢。仍约在红光里，外面自然难说话，直等到过了晚饭时间，那人才姗姗来迟。知道自己多虑了，乔娅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却又恨恨的，原来只是自己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那人满脸歉意，仿佛一心为乔娅着想，不能就此耽误了她。最后说到房子，说算是给乔娅的嫁妆，又说祝她早日一类的套话，他深知以乔娅的为人这会很快。乔娅的眼泪却扑簌簌落下来，倒不全是假的，她想她是一个坏女人，到这时才知道，不过彼此彼此。站起身放了一段音乐，是另一个女人用粤语演唱的《你的眼神》：

“淡淡然掠过，

神秘又美丽，

它仿似骤来的雨，

我也难自禁抬头看你，

你偏将心事瞒住，

......”

2017年1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