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连转了两个急弯，马丽跟着摇晃了两下，带着笑说：“这地方够偏僻的。”男人不接话，直瞪着眼睛看路，他近来职场上失意，突然动了告老还乡的心思，可惜乡下回不去，于是想在郊区置办一小处房产，过几天清静日子。这一阵子，每到周末男人就开车拉着她出来四处转，孩子丢给老人，难得的二人世界，马丽兴致也高涨。

转到一个高处，男人内急，马丽便跟着下车出来活动活动腿，在空地上朝远处眺望。北方的山本就没什么可看，冬季更是寥落，灰蒙蒙的一片斑秃，偶尔有一些盗采过的山林，更像被开了膛似的丢弃在那里，毫无美感可言。只有空气还算清新，马丽使劲吸了一口，鼻粘膜受到冷空气刺激，一时不适应，连打了几个喷嚏。男人完事转身回到驾驶室，招呼她：“赶紧上车！”第一个目的地在延庆山里的一个小村子旁边，幸而有导航指路，不然这么七转八转的地方，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来，房子是一幢新建的四层小楼，大约住了二、三十户人家，要出售的那一套房子是个朝南的两居室，面对着大山，房主是一对大约六十多岁的夫妻俩，丈夫总蹙着眉，见马丽夫妇来，也不很热情，似乎对卖出这房子已不抱什么希望。他絮絮说了很多话，大约憋闷坏了，他说这房子是儿子给买的，把老两口从老家接来，他起初很激动，想像着大城市的灯红酒绿，没想到是这样偏僻的山村，比老家还不如，连个卖东西的都没有！这样说了，突然意识到会吓退买家，于是又说：“倒是清静，你们在城里呆惯了的，可能愿意来这儿。”但他终于还是有点儿疑惑，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马丽已看出，老人认为住在这里和蹲监狱并没什么区别，并且深恨败家儿子花了几十万打水漂。房子装修得很简单，有一种朴素的土气，墙上挂着一幅锦绣江山的十字绣，地上铺的是白色仿大理石瓷砖，带着一点浅黄暗纹，像廉价饭馆里的装潢。男人自然看不上这样的房子，急着要走，马丽也知道这桩生意谈不成，可是不愿意让老人太难过，宽慰他说这里风景不错，春天可能更好卖。老人心知无望，还是一路送他们上车。

第二站在某个影视基地附近，房子在村子的最里面，是村民自己盖的两层楼，带一个小院子，装修又是另一种土气。可是男人似乎很中意这院子，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枣树不说话，房主就是本村村民，除了这房子，在村外还盖了几处，看上去有一种特别的精明：“这枣树可好呢，每年结的枣都吃不完，全是大尖枣，甜着呢。”男人已经被枣树俘虏了，开始和房主谈价钱。然而价钱却不似枣子那么甜，马丽夫妇两个，也敌不过那一张嘴。

开车回来的路上，不由得惋惜，男人说：“这样的破房子也敢开这个价！”马丽正欲附和，男人突然说：“你以后花钱也算计着点儿！”又转过了一个弯，天光微暗，那山看上去已不是来时的模样了。

2017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