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是在我出生以后才有的东西，至少在我生活的周围是如此，第一家超市我是在外国电视剧里看到的，它叫做“Super Market”，居然没有售货员，想买什么自己拿，听上去就觉得不靠谱，只有资本主义社会里才会有这玩意儿。可是等我上高中的时候，超市已经很普及了，就连郊区的某个小山村，也弄出一个小超市，只在门口放一个破旧小写字台当收银台，里头坐一个抱小孩儿的妇女，一头给孩子喂奶，一头眼睛下死劲盯着你看，生怕你顺走什么值钱的物件。人类生存到今天，不知道发明了多少东西，但最让我欣喜的，超市算一个。我不喜欢同人打交道，思维又混乱，经常想去市场转转，但并不知道要买什么。从前的商店必须有很强的目的性才行，不然你在柜台前多站一会儿，都会过来一个面目可憎的售货员厉声催促：“买什么？！”这是我对曾经的计划经济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市场经济就好多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似乎报复性地跟卖家吵架：“态度这么差，不在你这儿买了，你以为就你有啊？！”可是不论什么社会都有垄断，一家独大之后，欺客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所以不论什么主义什么经济，都会有它的弊端，也许根本原因在于人本性里丑恶的那一面。

第一次去超市是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有印象的是高中有一阵子压力特别大，我舒缓压力的方式之一就是去逛超市，在那些卖各式零食的货架前看来看去，虽然最后只买得起一包乐之饼干，还是觉得开心。当然萨特还是圣明，他人即地狱一点儿不错，就在我手捧饼干心满意足的时候，旁边偏走出一个同校女生，推着的购物车里满满的曲奇饼、泡芙、巧克力。工作以后，我也常这么干，即使吃不了，也要推一车的零食从超市里出来。大约穷人和富人的差距就在这里，我如今的一个同事，每次和女友约会，都选在公园的冷僻处，情绪激动起来的时候，也得“发乎情止乎礼”。我想不明白，如今的小酒店都有钟点房，就算一次二百元，一周一次，以他的收入来说，是完全可以支持的，但他偏不。我猜这多半是因为他孤身一人在北京，没有房没有车，总觉得自己是社会最底层，酒店那种地方不是他该去的，他自己先就自卑了。富人的优势在于，钱壮大了他们的胆子。当我的收入可以买大多数超市里的货物，不觉得费力的时候，看那些东西的目光就变了，不再是仰视。如今网购盛行，我也一样，很多东西都从网上买，更不用跟人打交道了。可是接长不短的，我还是喜欢去超市里逛一逛，即使知道有些东西比网上买得贵，也要当时就买来拥有它，因为只有在那一刻，你可以实实在在地摸着那个东西，对它说：“跟我回家吧。”完全不用等待。等待，是网购最大的缺点。

2018年4月9日